劉好仃把那張寫著“光伏?”的紙條夾進文件夾時,窗外的玻璃生產線正緩緩吐出一塊通體泛藍的新型材料。陽光穿過它的瞬間,像是被輕輕揉碎了,灑在地麵形成一圈圈漣漪狀的光斑。他盯著看了兩秒,忽然轉身走向會議室,腳步比平時快了半拍。
半小時前,團隊還在為迪拜用戶調研結果興奮不已。小陳甚至已經開始琢磨“智能遮陽+光伏”概念的命名,“光能衛士”“日盾玻璃”一口氣報了七八個,尤哈笑他像在給寵物狗起名。阿米爾則忙著算成本,嘴裡念叨著“要是真能發電,咱們廠頂棚都得改造成充電站”。
可劉好仃心裡清楚,興奮勁兒還沒散,新問題已經蹲在門口等著了。
他推開門,會議室還殘留著上一場討論的餘溫——白板上的曲線圖沒擦,咖啡杯沿印著淡淡的唇痕,投影儀遙控器歪倒在桌角。他沒開燈,直接拉開窗簾。陽光“嘩”地一下湧進來,照得白板上的數據閃閃發亮,也照出了桌麵上那堆剛打印出來的國際物流報價單。
“咱們的玻璃,現在能‘飛’到三個大洲。”他拿起一張單子晃了晃,“可飛得不便宜,也不夠快。”
小陳剛喝一口水,差點嗆住:“啊?不是剛說客戶追加訂單嗎?怎麼又卡住了?”
“沒卡。”劉好仃把單子攤開,“是‘飛’得太雜。德國那批貨走空運,三天到,貴得肉疼;迪拜的走海運,便宜,但等三周;韓國那邊更麻煩,得先到釜山港,再轉陸運,中間卡一天,客戶就得跳腳。”
尤哈湊過來看了眼:“這不都正常嗎?國際物流不就這樣?”
“以前是。”劉好仃點點頭,“但現在不一樣了。咱們不是隻做一單兩單,而是要長期供,批量供。每塊玻璃背後,都有時間、成本、碳排放,還有客戶的耐心。現在這塊‘光伏玻璃’要是真上馬,重量和體積都比普通款大,運輸成本還得往上翻。”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咱們的光,不能隻靠產品自己發光,還得讓整條路都亮起來。”
會議室安靜了幾秒。阿米爾撓了撓頭:“您的意思是……咱們得把供應鏈也‘調’一調?”
“不是‘調’,是‘優化’。”劉好仃走到白板前,拿起筆,在“合作拓展成效”旁邊,重重寫下六個大字:全球供應鏈優化。
字剛寫完,小陳就舉手了:“可這玩意兒聽著就複雜啊,咱們連國外倉庫在哪兒都不知道。”
“知道不知道不重要。”劉好仃笑了,“重要的是,得有人開始想知道。”
他轉身麵對大家:“德國人講究準時,差一分鐘都算違約;迪拜那邊清關手續多得像沙子,少一張紙就能卡你三天;韓國人追求效率,但節假日比咱們還多,一放假,物流直接‘冬眠’。咱們的產品要全球化,供應鏈也得跟著‘入鄉隨俗’。”
尤哈皺眉:“那是不是得找當地代理?或者乾脆在那邊設倉?”
“都有可能。”劉好仃點頭,“但第一步,得先搞清楚——咱們麵對的,到底是一條路,還是十條岔路?”
阿米爾忽然一拍桌子:“哎,我上周跟德國那邊視頻,他們提到過,歐洲現在對進口建材的碳足跡有新要求,運輸方式不同,評分也不一樣。要是咱們老用空運,哪怕產品再環保,整體評分也上不去。”
“這是個關鍵點。”劉好仃在白板上畫了個圈,“環保認證,不隻是材料的事,也包括怎麼運。”
小陳也來了勁:“那迪拜呢?他們不是特彆看重可持續發展?要是咱們能證明運輸過程低碳,說不定還能當賣點。”
“對。”劉好仃眼神亮了,“咱們的玻璃能發電,運輸能不能也‘綠’一點?”
話音剛落,尤哈就搖頭:“可綠了就慢,慢了客戶又急。韓國上次就因為延遲兩天,差點把ui對接會取消。”
“所以沒有完美方案。”劉好仃把筆放下,“隻有權衡。就像咱們做玻璃,透光率高了,隔熱可能就差;強度上去了,重量又增加。供應鏈也一樣——成本、速度、環保、穩定性,四樣全占,那是做夢。”
他環視一圈:“但我們可以試著,讓這四個角,儘量不塌。”
阿米爾低頭翻著手機:“我剛查了,從深圳到迪拜,海運最快也要22天,但如果走中歐班列,經新疆出境,再轉中東,能縮到14天左右,成本比空運低一半。”
“班列?”小陳瞪大眼,“火車還能出國?”
“不光能,還跑得挺勤。”阿米爾咧嘴,“而且是‘鋼鐵駝隊’,一趟拉的貨,頂三艘小貨輪。”
劉好仃眼睛一亮:“這倒是個方向。陸運比空運便宜,比海運快,碳排放也低。要是能打通這條線,迪拜的訂單就能穩住。”
尤哈卻皺眉:“可班列也不是直達,中間要換軌、換箱,萬一貨損了,責任算誰的?”
“這得談。”劉好仃說,“但至少,咱們知道了有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