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把保溫杯從窗台拿下來時,杯底那張紙被陽光曬得微微卷邊。他沒急著進會議室,而是先繞到技術部工位,把平板往小王桌上一放:“昨天說的那三件事,今天全給我騰出時間。”
小王正盯著電腦屏幕發愣,聽見動靜抬頭,發現劉好仃已經走了兩步,隻留下一句:“九點,一個都不能少。”
會議室的燈亮得有點晃眼。白板上“智能升級”四個大字還在,底下那行“目標:讓每一片玻璃,都長出腦子”也原封未動。不同的是,角落多了三張便利貼——技術、成本、人才,每個詞前麵都被畫了個紅圈,像是被誰默默盯上了。
人陸陸續續到齊。劉好仃沒開場,先從包裡抽出一本厚書,啪地一聲放在會議桌中央。封麵是深藍色的,燙金標題寫著《工業4.0下的智能製造係統架構》。
“這本,”他指了指,“三年前我就買過,翻了五頁就放下了。看不懂。”
有人笑了。小王也笑,但笑得有點心虛——他自己那本電子書app裡,收藏了十幾本類似的書,打開次數加起來不超過三次。
“現在不一樣了。”劉好仃翻開書,紙張嘩啦作響,“咱們得看懂。不是為了考試,是為了彆讓彆人甩得太遠。”
他把任務分下去:技術部負責搜集近五年國內外玻璃生產線智能化改造的案例;采購和財務一起梳理設備更新的成本模型;人事則要摸清目前行業裡相關技術人才的流動情況。
“資料越多越好,”他說,“看不懂的也先存著。咱們現在像進了一間黑屋子,燈沒開,但總得先把開關摸到。”
散會後,小王抱著那本書回工位,剛坐下就聽見隔壁工友嘀咕:“咱們這代人,連掃碼點餐都學得磕磕巴巴,現在要搞ai?”
他沒接話,低頭打開電腦,搜了第一個關鍵詞:“智能玻璃生產線”。
三天後,會議室又聚齊了。這次桌上堆滿了打印資料,還有幾台筆記本連著投影。技術部的小李率先發言,放了一段視頻:德國某工廠裡,機械臂自動抓取玻璃原片,通過ai視覺檢測瑕疵,再由無人車運送到下一工序。全程沒人說話,隻有數據流在屏幕上跳動。
“他們這套係統,響應延遲低於0.1秒。”小李說,“咱們上次被馬來西亞客戶吐槽的0.8秒,在人家那兒,連個噴嚏都算不上。”
屋裡安靜了幾秒。有人翻資料的聲音顯得特彆響。
接著是案例分享。有人提到日本某企業用數字孿生技術模擬整個生產流程,提前預測故障;還有人說國內某廠引進國外控製係統,結果因語言和協議不兼容,調試半年才勉強運行。
“最麻煩的不是買設備,”小李總結,“是‘打通’。就像你買了輛進口車,結果發現加油站全是另一種油。”
大家開始爭論:有的說應該先局部試點,改一條線試試水;有的認為必須一步到位,否則改來改去反而浪費錢。
“關鍵是,”財務老陳推了推眼鏡,“咱們有沒有這個‘油錢’?”
沒人接話。預算表擺在桌上,光是中央控製係統的授權費,就夠發全廠半年獎金。
劉好仃一直沒說話。他聽著,記著,偶爾在本子上畫個箭頭或圈個詞。等大家吵得差不多了,他才開口:“吵得好。說明咱們真在想這事,不是應付。”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紅筆,在“技術”下麵寫了個詞:“生態”。
“咱們以為買套係統就能升級,其實不是。”他說,“就像你想學會遊泳,不能光買泳衣。得學換氣、蹬腿、劃水,還得適應水溫。”
他指著德國工廠的視頻截圖:“他們不是突然變聰明的。十年前就開始鋪傳感器,五年前建數據中心,兩年前才上ai。咱們現在想跳過前麵幾步,直接遊到對岸?”
會議室又靜了。
“那怎麼辦?”有人問。
“先學。”劉好仃說,“像小學生一樣,一個字一個字認。”
他提議請專家來做一次線上分享。不是講大道理,而是幫他們理清這些資料裡的“人話”和“黑話”。
兩天後,視頻會議開啟。專家姓周,是某智能製造研究院的副所長。他沒講ppt,直接打開一張架構圖:“你們關心的,無非三件事:能不能用、好不好用、劃不劃算。”
他一條條拆解:從數據采集到邊緣計算,從協議轉換到雲端協同,甚至連“為什麼德國工廠能實現0.1秒響應”都講了——因為他們用的是專用工業網絡,不是普通ifi。
“你們現在的係統,”周教授說,“相當於用手機熱點打電競。不是手機不行,是網不行。”
小王聽得直點頭。他忽然想起廠裡那台老壓模機,連usb接口都沒有,數據全靠人工抄表。
“那有沒有‘便宜又好用’的方案?”有人問。
周教授笑了:“有,但還在試驗階段。比如用輕量級ai模型做本地決策,不依賴雲端;或者用開源框架自己搭係統,省授權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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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險呢?”
“高。”他坦白,“就像自己造發動機,造得好是省錢,造不好是燒錢。”
會議結束後,劉好仃沒讓大家立刻走。他把白板擦了,重新寫下三個問題:
我們到底差在哪?
能不能自己搭?
第一步踩哪兒?
“今晚每人寫一頁紙,”他說,“不用多,說真話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