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間廣播的餘音還在天花板上輕輕回蕩,劉好仃已經轉身朝人事處走去。走廊上的日光燈管嗡嗡響著,照得他影子在地磚上一格一格地跳,像小時候踩格子跳房子。他邊走邊想,這回的新同事,不知道是哪國的“語言盲盒”。
人事小李遞來三份資料時,還順手塞了張便簽:“劉哥,這三位一個來自肯尼亞,一個智利,一個烏克蘭,都安排在質檢組。”
劉好仃翻了翻簡曆,照片上三張笑臉,膚色、發型、眼神各不相同,卻都透著一股初來乍到的認真勁兒。他點點頭:“安排得挺好,新人落地,腳還沒站穩,心先得接上。”
回到辦公室,他沒急著開動員會,而是先給每位新員工的工位貼了張小紙條:
“你的名字,我們正在學。”
下麵還歪歪扭扭寫著他們的名字拚音,旁邊配了個笑臉簡筆畫。小陳路過看見,憋著笑說:“劉哥,你這字寫得比廠裡報警燈還晃眼。”
“字醜,心意正。”劉好仃頭也不抬,“文化融合,從認名字開始。”
當天下午,他召集骨乾開了個短會。
“接下來搞兩件事。”他把三張拓展訓練宣傳圖釘在白板上,“一是戶外拓展,二是團隊聚餐。目的就一個——讓手能搭上肩,心能靠上心。”
話音剛落,小王就皺眉:“拓展?是不是又要爬繩子、過電網?上回行政部組織的‘團隊飛躍’,我膝蓋到現在還記著仇。”
“這次不一樣。”劉好仃指著牆上貼的幾張照片——那是去年某企業團隊在沙漠裡搭帳篷、劃皮劃艇的合影,“你看,有人笑出眼淚,有人摟著肩膀睡著了。這不是訓練,是‘一起狼狽過’。”
老陳推了推眼鏡:“時間呢?彆又占周末。”
“周六上午,九點到十二點,結束後請大家吃午飯。”劉好仃拍板,“不來不強求,來了就得玩真格的。”
會議快結束時,他順手把幾張拓展成功案例的彩印圖貼在會議室牆角。
“貼這兒,不是為了好看。”他指著照片裡一群人合力抬起木橋的瞬間,“是讓大夥兒知道——有些事,一個人扛是負擔,一群人抬就是故事。”
周六一早,拓展基地的草坪還沾著露水。
劉好仃穿著洗得發白的運動鞋,站在隊伍前頭,手裡舉著一麵印著廠徽的小旗。風一吹,旗子“啪”地展開,像隻剛醒的鳥。
活動第一個項目是“盲行穿越”——兩人一組,一人蒙眼,一人引導,穿過由錐桶和繩索組成的迷宮。
規則一宣布,烏克蘭姑娘伊琳娜就舉手:“我來當引導員。”她指了指身邊的肯尼亞小夥阿莫斯,“他蒙眼,我指揮。”
結果剛進迷宮,問題就來了。
伊琳娜用俄語習慣性喊“左!左!”,阿莫斯卻按英語思維理解成“igeft’!”阿莫斯苦笑。
“我說了!”伊琳娜也急,“我用英語說的!”
“你說的是‘eft’,但語氣像在問‘eft?’”
兩人僵在原地,像一對卡頓的導航係統。
劉好仃站在邊上,沒插手,隻朝教練使了個眼色。
教練立刻上前,輕聲說:“試試不說話,用手勢。”
伊琳娜想了想,突然伸手比了個“”,然後輕輕搭在阿莫斯肘彎,往左帶了一步。
阿莫斯笑了:“這回懂了。”
接下來的項目是“合力築塔”——用散落的木塊搭一座高塔,所有人隻能用一根繩子牽引吊鉤,不能用手碰材料。
德國組的漢斯一上來就想定流程:“先測量重心,再分配拉力角度。”
巴西的路易斯卻已經拉著繩子開始晃:“彆算啦,先試試看!”
結果塔剛立起來,就被路易斯一拽給扯倒了。
“你太急了!”漢斯皺眉。
“你太慢了!”路易斯攤手。
空氣有點僵。
這時,劉好仃走過來,蹲下撿起一塊木頭:“你們發現沒?這塊木頭,一麵光滑,一麵有樹皮。”
大家愣住。
“光滑那麵朝外,塔才穩;樹皮那麵朝內,才抓得住。”他把木頭豎起來,“就像咱們——有人要快,有人要穩,但隻要心往一塊靠,歪著也能立住。”
他把木頭遞還給兩人:“再試一次?這次,一個喊節奏,一個控方向。”
漢斯看了路易斯一眼:“你來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