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順著指縫滑下來,滴在工具包邊緣,滲進那枚舊廠牌的編號縫隙裡。劉好仃沒抬頭,隻把酒精棉片按在掌心,輕輕擦了兩下,動作像在清理玻璃邊緣的碎屑。他把染紅的棉球扔進垃圾桶,順手從夾層裡抽出記錄本,翻開第一頁,將那枚廠牌輕輕夾了進去。
午休鈴響了三聲,維修間的燈還亮著。
小王端著飯盒推門進來,看見劉好仃正把兩頁零散的筆記拚在一起,用回形針彆好。“你這又是搞啥?上次那戶的事還要寫報告?”
“不是報告。”劉好仃把本子推過去,“是看看我們乾的這些事,到底算不算數。”
“沒人知道,誰算?”小王咬了口飯團,含糊道,“修了兩扇窗,流了點血,連個謝謝都沒聽全。”
老李這時也進來了,放下茶杯:“你這是心疼了?”
“不是心疼。”小王搖頭,“我是怕白乾。咱們不圖名,可也彆讓人覺得沒這回事。”
劉好仃沒接話,隻翻開本子,指著“52戶”那條記錄:“這戶老太太留了壺茶,說是替她謝‘不說話的老師傅’。”
“那是她自己想的。”老李說。
“可她想得沒錯。”劉好仃輕聲說,“她不怕風了,這就是事。”
小王皺眉:“可這能算效果?又不是產量報表,還能統計?”
“能。”劉好仃從抽屜裡抽出一張空白紙,撕成三份,分彆寫上:“風險解除”“有人說起”“開始行動”。
他把第一張遞給小王:“兩戶窗戶加固,螺絲擰緊,角碼裝牢,風吹不掉——這是實打實的。”
第二張遞給老李:“門衛收了茶,小賣部老板聽說了,隔壁老太太自己去查窗——這是有人在說。”
最後一張,他自己留下:“3號樓那根斷木棍,是我們親眼見的。現在沒人拿棍子撐窗了——這是有人開始動手。”
小王看著三張紙片,忽然笑了:“你這是把好事當故障報修來統計?”
“差不多。”劉好仃點頭,“修機器要記故障碼,修人心也得有個編號。”
老李哼了一聲:“你還真打算一直這麼乾?”
“不想乾也得乾。”劉好仃把三張紙並排貼在白板上,“風不會等我們準備好了才來。”
小王盯著那三張紙,忽然說:“可要是哪天我們不在了呢?這些事還能不能接著?”
沒人回答。
窗外雨早停了,陽光斜斜地切進來,正好落在角落那塊編號“f13”的玻璃樣品上。光斑安靜地鋪在地麵,像一道沒說完的話。
劉好仃起身,從工具櫃裡翻出一張便簽,寫下“本地服務可複製”,貼在櫃門內側。他看了眼,又撕下來,折成一個小方塊,放進口袋。
“記在櫃子上,是提醒自己。”他說,“帶在身上,是怕忘了。”
小王吃完最後一口飯,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要不我拍幾張照片?就留個底,萬一以後查證呢?”
“不行。”老李立刻反對,“一拍,就成任務了。”
“可總得有點證據吧?”小王不服,“咱們又不是做賊。”
“做賊才留證據。”劉好仃說,“我們是順手幫忙,不是等著領獎。”
“那總有人該知道吧?”
“知道的人已經知道了。”劉好仃打開手機,物流係統還停留在“sgts09已簽收”的頁麵。他看了一眼,鎖屏,放進工具包,“那邊的光,也亮了。”
老李喝了口茶:“可咱們這兒的光,是不是真照出去了?光說不行,得看人信不信。”
“那就去聽聽。”劉好仃說,“你去小賣部買包煙,順便問一句:‘最近廠邊上有人修窗,你知道不?’”
小王瞪眼:“我去?”
“你臉嫩,適合打聽事。”劉好仃遞過兩塊錢,“就說你是新來的,想了解社區情況。”
小王磨蹭著出門,十分鐘後回來,手裡多了張紙。
“老板說聽說了。”他把紙攤開,“還說隔壁菜攤老太太前天就請人看了窗,說‘彆等風來才修’。”
那張紙是社區公告欄的複印件,角落有一行手寫通知:“台風季將至,請檢查門窗安全。”字跡雖輕,但筆畫方正,橫平豎直,和劉好仃在白板上寫的字一模一樣。
老李盯著看了半晌:“這誰寫的?”
“不知道。”小王搖頭,“但老板問我是不是街道辦的,還說要是有組織,他願意出點力。”
劉好仃沒說話,隻把那張複印件折好,夾進記錄本裡。
小王看著他:“咱們是不是……已經有點像回事了?”
“像不像不重要。”劉好仃翻開本子,在新一頁寫下三行字:
“1.兩戶窗體風險解除”
“2.三人主動提及‘修窗’”
“3.一種‘可等’變‘不可等’”
他合上本子,說:“效果不是彆人誇你,是有人開始跟你一樣怕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