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把u盤從電腦上拔下來的時候,手指在金屬外殼上停了兩秒。培訓室的燈還亮著,三台測試機靜靜擺在桌上,屏幕已經黑了,像三扇關上的門。他沒急著走,而是把u盤翻了個麵,看了看那行手寫的標簽:“巴西家庭錄音_已轉錄”。字跡有點褪色,邊角還蹭破了一小塊,像是被什麼硬物刮過。
他重新插上u盤,點了播放。
“謝謝,你記得我爸爸。”孩子的聲音從音箱裡傳出來,背景裡鍋鏟還在響,有人在笑,還有電視的雜音。這聲音他聽過好幾遍了,可每次聽,都覺得像是第一次。
小周推門進來時,正聽見最後一句。他沒說話,站在門口把包放下,順手關了身後的門。
“又聽這個?”他走過來,站在劉好仃旁邊。
“嗯。”劉好仃沒抬頭,“你說,用戶記住的是什麼?”
“功能?界麵?響應速度?”小周隨口猜。
“都不是。”劉好仃把音量調小一點,“是‘被記得’。卡洛斯的兒子覺得,機器認識他爸爸。這不是技術,是人情。”
小周笑了下:“可咱們不是做情感生意的。”
“可我們做了。”劉好仃合上電腦,“從他兒子說出那句話開始,我們就成了。”
他站起身,把u盤收進口袋,又從工裝夾層裡掏出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展開一看,是那張從玻璃上揭下來的“情感喚醒”紙條。墨跡有點暈,邊角卷了,但他還是把它撫平,輕輕夾進新買的筆記本第一頁。
“你要乾嗎?”小周看著他動作。
“講故事。”劉好仃合上筆記本,拍了拍封麵,“我們得講個故事。”
“故事?”
“對。不是講產品多快多穩,是講為什麼一個巴西小孩會對機器說謝謝。講為什麼一個日本主婦會覺得客服‘更像人了’。講為什麼一個德國老頭會對著開機提示笑出來。”
小周愣住:“你是說……品牌故事?”
“不是品牌,是‘我們是誰’。”劉好仃把筆記本放在桌上,“我們不是賣玻璃的,也不是寫代碼的。我們是那個,讓人歎完氣還能笑出來的存在。”
小周沒接話,低頭看著那本子。封麵上什麼都沒寫,隻有幾道劃痕,像是被鑰匙蹭過。
第二天上午,培訓室的桌子被推到中間,五把椅子圍成一圈。老李、小王、小陳都到了,手裡拿著平板或筆記本。小周把投影調好,屏幕上還空著。
劉好仃最後一個進來,手裡拎著個舊保溫杯,擰開喝了口茶。
“今天不講功能,不講數據。”他把杯子放下,“講人。”
老李抬頭:“那講什麼人?”
“卡洛斯,佐藤美香,赫爾穆特。”劉好仃一個個點名,“他們不是用戶畫像,是真人。他們的聲音,我們聽過。他們的生活,我們模擬過。現在,我們要讓他們成為故事的開頭。”
小王有點遲疑:“可品牌故事……是不是得請專業團隊?拍點大片,寫點金句?”
“大片?”劉好仃搖頭,“我們拍不出來一個巴西家庭搶電視的場麵,但我們可以放他們吵架的錄音。”
小陳皺眉:“可這太真實了,不夠‘傳播性’。”
“傳播性?”劉好仃反問,“你是說,得包裝?美化?讓卡洛斯變成‘陽光南美爸爸’,讓佐藤美香穿和服泡茶?”
沒人說話。
“我們不是在編廣告。”劉好仃打開後台,調出三條錄音。
第一條,卡洛斯說:“你們像我鄰居老胡。”
第二條,佐藤美香說:“你們聽起來……更像人了。”
第三條,德國用戶說:“我回了句‘你也早’,它沒反應,但我笑了。”
他把音量調大,讓聲音在房間裡走了一圈。
“這些話,沒人教他們說。不是問卷填的,不是評分給的。是他們自己說出來的。真實到有點笨,但就是這種笨,讓人信。”
小陳還想說什麼,但沒開口。
老李摸了摸下巴:“可這些碎片,能拚成一個故事嗎?全球用戶都能聽懂?”
“不一定全球都一樣。”劉好仃說,“但全球的人都會為‘被記得’動容。孩子記得爸爸的習慣,老人記得開機時的問候,主婦記得那句‘您現在方便嗎’。這不是功能,是溫度。”
小周突然從包裡掏出一張便簽,寫了句話,貼在筆記本封麵上。
他沒讓大家看,但劉好仃瞥見了:
“讓人歎完氣還能笑出來的存在。”
會議室安靜了一會兒。
小王打破沉默:“可故事總得有個主線吧?從哪開始?到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