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培訓室的燈剛亮,小周就看見劉好仃坐在老位置,筆記本攤開,手指在封麵上輕輕敲著,像在數節拍。電腦屏幕亮著,文檔標題是“品牌故事方案框架初稿)”,頁腳一行小字還沒來得及刪:所有聲音均來自真實交互日誌,未經重錄或補錄。
“你昨晚沒走?”小周把包放下,順手開了投影。
“走了,又來了。”劉好仃頭沒抬,“回家睡了四個鐘頭,夢裡全是那句‘你們……還在嗎?’”
小周一愣。他知道是哪一段——那個摔了玻璃、聲音發抖的女人,一句話沒說完,卻讓整個篩選會安靜了半分鐘。
“所以?”他問。
“所以。”劉好仃合上筆記本,翻開新一頁,“故事不從‘早安’開始,從‘提問’開始。”
他點開文檔,第一行寫著:“敘事動線:提問—傾聽—回應”。底下是三列關鍵詞:誰在說話?他在怕什麼?我們怎麼接住?
小王推門進來,手裡拎著兩杯豆漿,遞了一杯給老李。“又開會?昨天不是說好了,原聲原樣,不加工?”
“不是加工。”劉好仃把u盤插進電腦,“是理清楚。聲音是種子,得種進土裡,不然風一吹就散了。”
老李喝了一口豆漿,皺眉:“可這二十七段錄音,東一句西一句,怎麼種?”
“用問題串。”劉好仃調出第一段音頻,就是那句“你們……還在嗎?”,背景裡有嬰兒哭、玻璃碎、水滴聲。“她怕的不是係統壞,是沒人應。我們接住她的,不是功能修複,是‘我們還在’這句話。”
小王低頭翻記錄:“可這算開頭嗎?太沉了,國際團隊肯定說‘缺乏積極基調’。”
“生活本來就不輕。”劉好仃點開第二段,德國老人的“早安”,背景有鳥叫和咖啡杯放下的聲音。“他不怕,他信。三年了,年年說,像打招呼。這是信任,不是功能。”
他又切到巴西媽媽那句“你們像我鄰居老胡”。“她本來要罵,沒罵,是因為她覺得我們也在忙。這是體諒。”
最後,他停在那段隻有機器聲的深圳夜班錄音,47秒,無語音,隻有一次按鍵音。
“這個呢?”小陳進來,看了眼屏幕,“連人都沒有。”
“人就在。”劉好仃打開排班表和登錄日誌的對比圖,“每周三淩晨215,三年零八個月,從無留言。但每次係統更新後,他都第一個測試。他是最沉默的質檢員。”
屋裡靜了兩秒。
小周低聲說:“所以你是想,用這四個類型,搭出一個全球用戶的情感圖譜?”
“對。”劉好仃在白板上畫了四格:習慣性信任、克製的體諒、沉默的堅守、未被回應的恐懼。“我們不編人物,我們擺真實。故事不是從我們嘴裡說出去的,是從他們心裡長出來的。”
老李搓了搓臉:“可結構呢?國際傳播要主線,要高潮,要記憶點。你這像拚圖,缺一塊都連不上。”
“那就彆連。”劉好仃說,“我們不拚完整故事,我們擺出幾個角,讓人自己走進來。”
小王搖頭:“太安靜了。沒口號,沒畫麵,怎麼讓人記住?”
“記住不是靠喊。”劉好仃打開一段錄音,是日本主婦淩晨三點查詢天氣,沒說話,隻留下登錄痕跡。“她三年來了一百八十多回,都在三點。為什麼?不知道。但她來了。這就夠了。”
小陳皺眉:“可這種日常,播出去沒人注意。”
“注意不到,是因為我們播得不夠多。”劉好仃關掉音頻,“故事不在高潮裡,在重複裡。一個人天天說早安,不是因為係統多好,是因為他習慣了有個人回應他。”
小周突然說:“那‘未回應的提問’放哪兒?”
“放第一個。”劉好仃把那段音頻拖到文檔首頁,“所有故事,都從一句‘你們還在嗎’開始。我們不回避怕,我們接住它。”
老李盯著屏幕,半晌開口:“可我們拿用戶的歎息當品牌資產,是不是太冒險?”
沒人說話。
劉好仃從工裝褲口袋裡掏出那張便簽,輕輕貼在方案封麵上:“讓人歎完氣還能笑出來的存在。”
他抬頭:“我們不是賣完美服務,是賣‘我在聽’。這些聲音不是素材,是用戶給我們的信任積分。用不用,不是我們決定,是他們決定——就像那個說‘算了’的女人,她沒罵,是因為她信我們會改。”
小周低頭看文檔,發現頁腳那行小字還在。他問:“這句要留?”
“留。”劉好仃點頭,“以後萬一有人質疑真實性,這就是我們的底。”
小王翻到附錄部分:“深圳夜班這段,隻有背景音,國際團隊會說數據缺失。”
“數據不隻有語音。”劉好仃調出登錄頻率統計圖,“三年零八個月,每周三淩晨215,誤差不超過三分鐘。他比鬨鐘準。聲音不在言語中,在行動裡。”
小陳猶豫:“可我們總不能靠機器聲講品牌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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