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把文件夾放在培訓室的長桌上,封麵朝下。小周進來時差點撞上他,手裡拎著兩台攝像機,說是行政部臨時調來的,電池隻充了七成。
“能用就行。”劉好仃擰開一瓶礦泉水,喝了一口,瓶身被捏出一道褶。他把打印稿推過去,“今天先把‘沉默的堅守’做成視頻,試播用。”
小周翻了翻稿子,眉頭皺起來:“這段……真不加音樂?四十多秒沒人說話,播出去怕是像卡了。”
“卡了就卡了。”劉好仃打開電腦,調出那段47秒的錄音波形圖,平得像條拉直的工裝褲縫線,“他三年來都沒卡,我們彆替他熱鬨。”
小王這時候推門進來,手裡拿著u盤:“我做了個輕音樂版本,前奏用鋼琴,慢慢淡入,情緒能托住——”
“不要托。”劉好仃打斷他,“我們要的不是情緒被帶著走,是讓人自己走進去。他聽係統,我們聽他。誰也彆替誰說話。”
小王張了張嘴,最後把u盤收了回去:“那……片尾總得有點動靜吧?完全靜音,觀眾以為出故障。”
劉好仃點了點鼠標,從素材庫拖出一段音頻:遠處風穿過廠區冷卻塔的嗡鳴,夾著玻璃退火時細微的“哢”聲,像冰麵裂開一道看不見的縫。
“就這個。”他說,“不加修飾,隻混一點空間感。讓他在的地方,能聽見。”
小周盯著波形圖看了會兒,忽然笑了:“你這是讓機器替人呼吸啊。”
“本來就是。”劉好仃把動態時間軸導進去——那一排紅點,每周三淩晨215,整整齊齊,像心跳刻度,“他比誰都準時。比打卡機準,比鬨鐘準,比我們這些開會遲到的準。”
視頻合成到淩晨一點十七分。劉好仃沒走,坐在培訓室後排,把片子從頭放了一遍。燈光關了,屏幕亮著,那47秒的靜,壓得人不敢咳嗽。到最後,風聲起,紅點閃,字幕浮現:“他從不說話。但他比誰都早到。”
他站起來,關了電腦,順手把礦泉水瓶捏扁,塞進袋子裡。
第二天上午九點,試播會準時開始。老李提前半小時來,發現投影儀接口鬆了,折騰半天才連上。小王帶了兩盒降噪耳機,說萬一靜音段落太長,怕有人尷尬。
“尷尬就尷尬。”劉好仃把u盤插進主機,“真實的東西,本來就不舒服。”
人陸陸續續來了,大多是行政和質檢的,生產部的多數還在崗。老李有點急:“夜班的都交接完了,沒人聽這玩意兒。”
劉好仃看了眼表,十點零三分。他掏出手機,給小張發了條消息。
十分鐘後,小張回話:交接時間調了,夜班提前半小時,但中控室有人留守。
“那就夠了。”劉好仃說。
他讓小周把視頻上傳到內部係統,路徑設成加密,標題寫著:“僅供215登錄者查看”。
“什麼意思?”小王問。
“意思就是,有些人不用邀請。”劉好仃合上電腦,“他要是想看,自然會點開。不想看,也不勉強。”
下午三點,行政部李主任找上門,手裡拿著文化牆設計稿。
“這版不行。”他指著“沉默的堅守”那頁,“47秒沒人說話?公眾哪有這耐心。建議剪成15秒,加點解說詞,再配上領導講話畫麵,權威感就上來了。”
劉好仃沒接稿子:“三年零八個月,197次登錄,每次47秒。這不是數據,是習慣。”
“習慣也不能播這麼長啊。”李主任歎氣,“我們又不是做藝術展。”
“可他就是在做一件很安靜的事。”劉好仃翻開係統日誌,“你看,每次係統更新,他都是第一個測試的人。不留言,不評分,就登錄一下,按鍵,走人。像打卡,也像問候。”
李主任搖頭:“太素了,沒爆點。”
“他本身就是爆點。”劉好仃說,“隻是炸得輕。”
最後雙方妥協:視頻原樣發布,文化牆隻放一句話:“他從不說話。但他比誰都早到。”旁邊貼個二維碼,鏈接完整版。
施工隊下午來貼牆。劉好仃在現場看著,見工人把二維碼貼反了,反麵朝外,掃不了。
“我重貼吧。”工人拿起鏟子。
“算了。”劉好仃攔住他,“留著。”
“掃不了啊。”
“有些人,得繞到背麵才願意看。”劉好仃拍了拍牆,“繞過去的,才是真想看的。”
傍晚六點十七分,內部係統彈出一條日誌提醒:視頻被完整播放一次,ip地址來自廠區中控室,時間——淩晨215。
劉好仃正坐在培訓室改字幕,看到通知,手指頓了一下。他沒點開詳情,也沒截圖,隻在文檔末尾加了一行備注:“有人看了。他沒點讚,但沒快進。”
小周路過時瞥見這句,笑出聲:“你還真當他是觀眾啊。”
“本來就是。”劉好仃關掉文檔,“我們寫給誰聽?不就是給那些從不說話的人聽的嗎。”
第二天早上,社交媒體預熱啟動。第一條推文隻有五個字:“他從不說話。”配圖是那張夜班燈的照片,遠處一排燈亮著,像沒閉上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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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區很快有人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