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十二分,培訓室的電腦自動開機,屏幕亮起時映出劉好仃的影子。他剛擰開保溫杯,熱氣往上竄,糊了半塊玻璃。昨晚那條播放記錄還掛在係統後台——47秒,完整,ip來自中控室,時間分秒不差。
他沒截圖,也沒轉發,隻把這條日誌拖進了新文件夾,命名為“核心聽眾”。
小周來得早,手裡拎著豆漿,探頭一看:“又盯上了?”
“不是盯。”劉好仃吹了口茶,“是看有沒有人跟著他。”
“誰?”
“那個繞到牆後掃碼的人。”他說著點了點鼠標,調出文化牆前的監控回放。畫麵裡,一個穿藍工裝的背影彎腰,繞到展板背麵,掃碼,看完視頻,轉身就走,沒跟任何人說話。
小周嘬了口豆漿:“這都第三撥了。反麵的碼,掃的人比正麵多。”
劉好仃點點頭,把這段剪進數據報告,備注一行小字:沉默的傳播,往往從繞路開始。
行政部九點送來表格,李主任親自跑一趟,說上麵要“量化品牌溫度”,得填幾個硬指標。表格裡全是空格:認知度提升率、情感共鳴指數、用戶粘性係數……
“這些數,怎麼算?”老李翻著表格直皺眉。
“拿問卷。”小周說,“問大家看了視頻感不感動,感動打五分。”
“感動是能打分的?”劉好仃把表格推回去,“我們不是在評菜係,是在聽人說話。”
“可總得有個說法。”老李歎氣,“不然人家覺得我們光放靜音視頻,啥也沒乾。”
劉好仃沒說話,打開內部係統後台,調出三組數據:
第一,文化牆前平均停留時間,從前的18秒,變成3分14秒;
第二,社交媒體上,“他從不說話”這條推文的轉發裡,有217條附言,內容全是“我們這兒也有這樣的人”;
第三,廠區內部視頻播放日誌顯示,過去七天,淩晨215至216之間,完整播放“沉默的堅守”的ip,出現了四次。
“這不是數據。”他說,“是回聲。”
小周笑了:“你還真當它能反彈回來?”
“本來就會。”劉好仃打開錄音文件夾,翻出一段新收的音頻——是質檢員和老師傅的對話,被行政部無意錄進巡檢記錄裡。
“你說中控室那guy,真三年沒說話?”
“說了也沒人聽見。但他每次都在。”
“像在替大家試。”
劉好仃把這段放給團隊聽,末了問:“故事被人講出來的時候,算不算活了?”
會議室安靜了幾秒,老李低聲說:“可這還是小範圍。外麵呢?國際呢?”
話音剛落,it小張敲門進來,手裡拿著一份跨平台抓取報告:“關鍵詞‘沉默的堅守’‘他從不說話’在海外社交平台出現37次,主要集中在深圳時間的深夜,ip分布在日本、德國、巴西。”
“巴西?”小周一愣,“那邊也有夜班係統維護?”
“有。”劉好仃點開一條推文截圖,是個巴西用戶寫的:“我媽也這樣,摔了杯子不說,隻問‘你們還在嗎?’”
下麵有人回:“我們廠有個測試員,從不留言,但每次更新後第一個登錄。”
再下麵一張圖,是德國某工廠的排班表,標注了一行小字:“周三,215,檢查係統。”
他把這頁投到白板上,輕聲說:“原來他不止一個。”
小周盯著那張排班表,忽然說:“你說……會不會有人,其實一直在等這句話被聽見?”
沒人接話。窗外傳來玻璃傳送帶的輕響,像誰在輕輕敲桌子。
第二天中午,評估會開在培訓室。劉好仃把報告打印出來,每人發一份。封麵沒寫標題,隻有一行手寫字:“有人繞到背麵掃了碼。”
老李翻了幾頁,還是搖頭:“可這算不算效果?我們沒漲粉,沒上熱搜,也沒領導表揚。”
“效果非得是熱鬨?”劉好仃翻開一頁圖表,“看這個:文化牆二維碼,正麵掃碼率33,反麵67。正常人誰會特意繞到背麵?除非——他習慣不被看見。”
小周接話:“所以掃反麵的,才是真懂那個夜班工人的。”
“對。”劉好仃點頭,“有些人,隻有在彆人看不見的地方,才願意承認自己被感動。”
老李沉默了一會兒,說:“可我們總不能靠‘少數人懂’活著。”
“我們也不是靠這個活著。”劉好仃打開另一份文件,“但一個品牌能不能被記住,有時候就看它有沒有讓那群從不說話的人,覺得‘原來我也算一個’。”
會議室又靜下來。
小王從包裡掏出手機,翻出朋友圈截圖:“我表哥在青島做物業,昨晚轉了我們那條視頻,配文‘我們樓的值班老張,也是這樣’。”
他頓了頓,“他從來不發朋友圈的。”
劉好仃接過手機,看了眼發布時間:昨晚208。
他笑了笑:“你看,連時差都趕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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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快結束時,李主任又來了,這次帶了份第三方評估簡報,封麵上印著大字:“品牌溫度指數提升11.3”。
“這是專業機構出的。”他把報告放在桌上,“總算有個說法了。”
劉好仃翻開幾頁,全是曲線和術語。他合上,搖頭:“這不是我們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