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師傅的手離開確認鍵後,控製台屏幕上的溫度曲線穩穩爬升,劉好仃站在他身後,沒說話,隻是輕輕拍了下他的肩。兩人並肩走出操作間,走廊燈光打在安全帽上,映出兩道平行的影子。
第二天一早,劉好仃走進辦公室,第一件事不是開係統,而是把u盤從主機上拔下來。他對著光看了看接口,吹了口氣,放進抽屜最裡麵。然後打開電腦,點進“echo_01”文件夾,鼠標停在“環保措施推進”上,右鍵重命名——“可持續發展·雙軌”。
小周端著茶杯路過,探頭看了一眼:“這‘雙軌’是啥?地鐵規劃?”
“一條機器走,一條人走。”劉好仃新建了三個子文件夾,分彆命名:“工齡關懷”“社區助學”“員工心聲”。他順手把郵件模板調出來,群發了一條通知:每周五下午兩點,車間會議室,不開技術會,隻聊人。
小周盯著郵件看了三秒,回自己工位的路上嘀咕:“不談能耗,那談啥?談童年夢想?”
周五下午,會議室桌角擺著一壺剛泡的菊花茶,老李翹著二郎腿,手裡捏著體檢單皺眉頭:“搞這些虛的,不如多發兩百塊。”
“不發錢。”劉好仃把打印好的照片鋪在桌上,“但可以看看誰的孩子,每天趴在飯桌上寫作業。”
照片裡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坐在一張搖晃的木桌前,頭頂是廚房排煙管,牆皮剝落了一半。她媽媽在廠裡做清潔工,爸爸是搬運工,家裡沒多餘空間。
“這是誰家孩子?”老張湊近看。
“三棟出租屋,王姐家。”劉好仃指著照片角落的玻璃廠招牌,“她媽說,孩子總問:爸爸燒的玻璃,能不能做成一間不會漏雨的教室?”
沒人接話。小周低頭翻手機,忽然抬頭:“咱們能做點啥?請老師?買書桌?”
“先從十二個孩子開始。”劉好仃打開報名表二維碼,“每人每月三百塊課外輔導費,廠裡出一半,工會出一半,剩下自願認領。誰想幫,名字寫上去。”
老李把體檢單揉成團,扔進垃圾桶:“我認一個。”
助學計劃啟動第三天,劉好仃和小周去居委會遞交合作意向。主任坐在辦公桌後,眼皮都沒抬:“又是拍宣傳片吧?上次那家,拍完人就走了。”
“我們不拍。”劉好仃遞上一疊照片,全是手繪的住房結構圖,每張背麵寫著孩子名字、年級、學習困難點,“隻想問問,能不能借用社區活動室,每周六上午兩小時。”
主任翻了翻,抬頭:“你們廠不是隻管生產?”
“生產玻璃的人,也有孩子。”劉好仃笑了笑,“我們想讓他們的孩子,少一點湊合。”
一周後,“玻璃苗助學計劃”正式掛牌。活動室牆上貼著孩子們畫的“我的理想”,有醫生、老師、還有“像爸爸一樣開叉車”。最角落一張畫著煙囪,噴出的不是黑煙,而是一道彩虹。
劉好仃把那張畫悄悄撕下來一角,夾進辦公桌抽屜。
廠裡同步推進“工齡關懷計劃”。通知剛貼出,老李就衝到人事科:“誰說我需要彈性工時?我還能乾十年!”
“沒人說你不能乾。”劉好仃把一份體檢報告放在他工具箱上,封麵寫著:57歲,左肩舊傷,建議避免長時間仰頭作業。
老李愣住:“這是……你的?”
“嗯。”劉好仃靠著牆,“去年查的。你比我大三歲,肩周炎更重,排班係統已經調了,高溫夜班自動避開‘高齡’標簽。”
“我可不是報廢設備!”老李聲音大起來。
“設備不會疼。”劉好仃看著他,“人會。咱們不換零件,隻換節奏。”
老李沒再說話,把報告折好塞進工作服內袋。
第二天,排班表更新,陳師傅發現自己連續三個月沒排上夜班。他找到劉好仃:“我不老。”
“我知道。”劉好仃打開係統,“但‘可帶徒’這個選項,是你自己勾的吧?”
陳師傅一愣:“誰讓你看的?”
“係統備注欄。”劉好仃指著屏幕,“你說:願意帶新人,傳手藝。那我們就讓你帶,白天帶,帶踏實了。”
陳師傅哼了一聲,轉身要走,又停下:“下周二,我徒弟第一次獨立控溫,你來不?”
“當然。”劉好仃點頭,“我帶本子。”
廠務公告欄新貼出首期《社會責任履行周報》,三欄極簡排版:行動項、執行人、員工原話。
第一行寫著:“助學金發放,小周;老李說:彆寫我名字,孩子知道就行。”
第二行:“體檢預約開通,人事科;陳師傅說:報告我自己拿,不用送。”
財務老張路過,盯著看了半天,轉身找劉好仃:“公開這些,不怕有人說作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