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推開機修班辦公室的門時,老周正蹲在地上翻一本泛黃的維修日誌。聽見動靜抬頭,手裡還捏著半截鉛筆。
“換完了?”劉好仃問。
“最後一組密封圈剛拆下來,拍了照,登記了批次號。”老周把本子合上,“明天一早就能出更換方案。”
“好。”劉好仃點點頭,轉身走向技術組辦公室,“走,開會。”
會議室燈剛亮,小林已經把投影打開。屏幕上是空白表格,標題寫著“綠色生產效果評估數據彙總”。小張坐在前排,手裡轉著筆,看見劉好仃進來,立刻坐直。
“數據的事,不能再拖。”劉好仃把保溫杯放在桌上,“咱們改了這麼多地方,到底有沒有用,得拿出真憑實據來。不能光靠感覺說話。”
小張舉手:“可有些老設備沒連中控係統,能耗和排放數據得靠人工抄表,誤差大,還費時間。”
老周也跟著點頭:“三號爐的煙氣分析儀上周壞了,修了兩天,中間三天數據是估的。”
“那就補。”劉好仃說,“缺數據不等於沒數據。誰負責哪塊,現在就分清楚。小林,你牽頭做個分工表,每個環節都要有人盯。設備缺記錄的,這兩天補抄一遍;傳感器不準的,聯係廠家校準。”
小林應了一聲,低頭在本子上記。
“還有,”劉好仃環視一圈,“這次評估不隻是為了看成績,更是為了以後能改得更準。今天多記一個數,明天就少走一步彎路。”
散會後,小林拉著小張去車間抄表。兩人一個拿記錄本,一個拿手電筒,在管道和閥門間穿梭。抄到冷卻塔時,小張指著壓力表說:“這表指針老是抖,讀數來回跳,記哪個?”
“記中間值,再備注‘波動大’。”小林說,“反正劉師傅說了,寧可多寫幾句,不能漏一條。”
另一邊,劉好仃帶著老周去翻三個月來的生產日報。紙堆摞在檔案室角落,落了薄灰。老周一邊翻一邊嘟囔:“這字是誰寫的?跟蚯蚓打架似的。”
“彆挑了,能認出來就行。”劉好仃抽出一份,吹了吹灰,“你看,這是改造前的月均能耗,再看這份——”他翻到下一頁,“上禮拜的,降了八個百分點。這不是運氣,是實打實省出來的。”
老周盯著數據看了半天,忽然笑出聲:“你還記得九七年那會兒?廠裡搞節能競賽,咱們貼標語、關電燈,最後就省了三個百分點,廠長還請全車間吃燒鵝。”
“現在不吃燒鵝也得乾。”劉好仃把報表夾進文件夾,“那時候是省小錢,現在是闖新路。”
三天後,所有數據終於收齊。小林整理出一份完整的報告,分發到每個人手裡。會議室裡安靜得能聽見翻紙聲。
小張最先開口:“總體看,廢氣中二氧化硫降了三成二,氮氧化物降了二十八,跟上次第三方檢測差不多。”
“廢水回用率提到了七成一。”小林補充,“比目標還高三個點。”
“能耗呢?”劉好仃問。
“綜合能耗降了百分之九點六。”小張念著,“其中餘熱預熱貢獻最大,占了四點一;電動叉車錯峰充電省了兩個點;廢料回爐又省了一點八。”
劉好仃笑了:“加起來快八個點了,剩下的是大家集體努力的結果。”
話音未落,老周突然皺眉:“等等,我這兒有個問題。上周三的排放數據突然跳高,雖然隻持續了半天,但和其他日子比,像是出了岔子。”
小林立刻翻到那頁:“我也注意到了。那天正好是新密封圈更換期間,是不是施工影響了監測設備?”
“查。”劉好仃說,“數據有波動就得弄明白。咱們現在不是為了交差,是為了搞清楚到底哪塊靈,哪塊還不靈。”
當天下午,技術組召集分析會。小趙帶著數據圖上台,一條條曲線鋪開。
“我們排查了那天的生產記錄。”他說,“發現是二號熔爐臨時加料,導致燃燒不充分,煙氣成分波動。但根本原因不在操作,而在助燃風溫控製係統響應滯後。”
“也就是說,”劉好仃接過話,“我們的綠色工藝跑得快了,有些老設備跟不上節奏。”
“得優化控製邏輯。”小趙說,“或者給係統加個緩衝模塊。”
“記下來。”劉好仃在本子上劃了一筆,“這不是退步,是進步帶來的新問題。說明我們走到了更深的地方。”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林工走了進來,手裡拎著一個文件袋。
“聽說你們在分析數據?”她坐下,“我帶了環保局最新的區域排放對比圖,可以幫你們橫向看看效果。”
她把幾張圖表投影出來。其中一張顯示,本廠所在片區的玻璃企業平均減排率為百分之十八,而他們的工廠達到了百分之三十一。
“你們不光自己改得好,”林工笑著說,“還把片區的平均值拉高了五點七。”
會議室裡有人吹了聲口哨。小張咧嘴:“咱這是帶頭大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