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把日程本合上,筆帽按得哢嗒一聲響。他沒急著起身,而是盯著會議室門口那塊玻璃門看了兩秒。門上貼著一張紙條,寫著“周二下午三點,綠色護角供應商會談”。字是小陳寫的,歪歪扭扭像小學生作業,但看得出用了力氣。
他站起身,順手把椅子推回桌下。這動作他堅持了三十年,哪怕沒人看見,也得把椅子歸位。廠裡人笑他“強迫症晚期”,他說:“椅子都擺不正,心能擺正?”
走廊上人來人往,幾個年輕員工抱著文件夾快步走過,見了他點頭喊“劉師傅”。他笑著應了,腳步沒停。走到辦公室門口,發現門縫裡塞了張a4紙,打印著一行標題:《國際建材企業社會責任實踐對比圖表》。
他抽出紙,展開一看,是上周五他讓小陳整理的資料。圖表用不同顏色標出環保、員工福利、社區參與、供應鏈責任等板塊,旁邊還手寫了幾個問號。最底下一行小字:“參考來源:歐盟建材協會2023年度報告”。
他把紙折好,夾進筆記本。這本子換了新封麵,深藍色,沒寫字,看著就精神。
周一例會提前十分鐘開始。劉好仃站在投影幕前,等人都到齊了,才打開ppt。第一頁就是那張圖表。
“上周我說要談綠色包裝,”他開口,“但這事不能隻盯著護角。咱們得先搞明白,社會責任到底有幾塊地,哪塊能種,哪塊得先圍起來養土。”
底下有人笑:“劉師傅,您這比喻比我們部門總結會還像種地。”
“種地怎麼了?”他也不惱,“玻璃廠不也是靠一磚一瓦壘起來的?現在咱們要種的是‘口碑’,收成是客戶信任。”
笑聲更響了些。氣氛鬆了,話也好說了。
他繼續講:“綠色護角隻是個開頭。咱們得看看彆人做了什麼,做到哪一步。比如德國那家h公司,十年前提前淘汰了含鉛玻璃生產線,賠了八百萬,結果第二年訂單翻倍。為什麼?人家客戶要的是‘安心’。”
有人舉手:“可咱們現在訂單都接不過來,再加這些事,人力夠嗎?”
“我明白。”劉好仃點頭,“不是要大家加班加點搞慈善。而是想清楚——哪些事做了,能讓客戶主動找上門?哪些事不做,將來會被踢出局?”
他頓了頓:“就像十年前我們換全自動切割線,當時也有人說‘人工夠用,何必花這錢’。現在呢?不用那條線,連投標資格都沒有。”
會議室安靜了幾秒。
小陳在後排舉手:“我可以先查環保這塊,尤其是廢料回收和能耗標準。”
“好。”他記下,“還有誰?”
陸續有四五個人報了方向:員工培訓體係、供應鏈合規、公益項目設計、低碳運輸方案。
“每人先做一周調研,”劉好仃說,“不用寫長篇大論,就三件事:這領域是啥?為啥重要?咱們能碰嗎?”
散會後,他把圖表打印了六份,貼在資料室門口的公告欄上。路過的小李瞅了一眼,嘀咕:“原來社會責任還能分顏色?紅的綠的藍的,跟交通燈似的。”
“那你得學會看燈。”劉好仃回頭說,“闖紅燈的,遲早被市場罰款。”
資料收集比預想的難。
環保數據五花八門,有的用“噸碳排放”,有的用“每平方米產品能耗”,換算起來像解方程。員工福利這塊更亂,有的企業寫“提供心理谘詢服務”,可沒說是不是外包給兼職大學生。社區參與的案例倒是多,但大多集中在大城市,跟他們這種郊區工廠不沾邊。
最頭疼的是供應鏈責任。一家意大利公司要求所有二級供應商簽署《反童工承諾書》,還得每年公證。小陳查了一圈,發現國內連這種文書模板都找不到。
“咱是不是想多了?”質檢組老李在茶水間抱怨,“客戶下單看價格和交期,誰管你捐沒捐過錢?”
“以前是不管。”劉好仃端著杯子站在窗邊,“可現在開始管了。廣東展廳不是問esg嗎?人家集團要上市,審計得查這一項。”
“那咱們編點材料應付下?”
“不行。”他搖頭,“真查起來,假的站不住。”
“那怎麼辦?”
“先學,再試。”他抿了口茶,“咱們又不是第一天麵對新東西。二十年前第一次出口,海關要英文質檢報告,誰會?最後不也搞定了。”
老李沒再說話,低頭攪著杯裡的咖啡。
周四下午,線上講座如期舉行。專家姓陳,聲音清亮,ppt做得乾淨利落。他從三個維度講社會責任:對環境的影響、對人的關懷、對行業的推動。
“不是做慈善。”他強調,“是構建長期競爭力。比如一家水泥廠,把粉塵回收係統升級後,周邊居民投訴少了,政府審批新項目也快了。這叫‘社會許可’。”
有人提問:“如果投入大,短期看不到回報呢?”
“那就分步走。”專家說,“先做成本低、見效快的。比如節能燈替換、廢料分類細化。這些事花不了多少錢,但能讓員工感受到變化,客戶也能看到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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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座結束,他留下一份文獻清單,共十二篇,有政策解讀,也有企業案例。
劉好仃打印出來,釘成小冊子,封麵上寫:“學習資料·內部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