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懸了兩秒,才點開那條新評論。老陳問得實在:倒計時該不該算周末?他沒回,而是把手機翻過來,屏幕朝下扣在桌角,起身時順手拎起保溫杯,水還是溫的。
走廊燈亮著,他腳步沒停,直奔培訓室。門沒關嚴,縫裡漏出小王的聲音:“……我覺得‘文化提示燈’可以先用顏色區分,紅黃綠,簡單直接。”老周在笑:“你這是要把辦公室變路口?”
劉好仃推門進去,兩人抬頭。他沒寒暄,把杯子放在桌上,說:“圓桌會今天開。”
小王愣了下:“現在?名單還沒發。”
“就現在。”劉好仃打開投影,“人少不怕,先試水。規則不是等所有人點頭才生效的,是邊走邊調的。”
老周擰開杯蓋,吹了口氣:“中東組那邊說,48小時響應期是底線,不能動。”
“東歐組剛發消息,”小王翻著平板,“他們覺得24小時都算拖遝,正常節奏是12小時內回應。”
劉好仃點頭,調出上周的客戶日誌,投影到牆上。一行行投訴記錄往上滾,最後停在一條加粗的:“你們說‘儘快’,我們等了三天,流程斷裂。”
他指著那行字:“這不是我們在定規矩,是客戶在教我們活。”
沒人說話。
他接著說:“請各位組長,用自己習慣的方式,說說‘儘快’等於幾個工作小時。不用翻譯,先錄下來。”
小王操作設備,五段錄音依次播放。有的說“兩小時”,有的說“不超過一個工作日”,還有的說“等領導批了再說”。翻譯把內容同步打在白板上,差異一目了然。
劉好仃關掉投影,說:“咱們不爭對錯。從今天起,誰發請求,誰標‘期望響應時段’,對方確認,就算生效。責任共擔。”
小王在電子筆記上記下這句話,順手把“期望響應時段”四個字標紅。老周喝了口茶,嘀咕:“這下可好,連‘快點’都得先算時辰。”
“算時辰比背鍋強。”劉好仃笑了笑,“誰也不想半夜被郵件炸醒,還被人說態度不行。”
會議結束,小王留下整理文檔,老周拎著保溫壺回工位。劉好仃站在窗邊,廠區那排玻璃幕牆映著天光,亮得晃眼。他正要走,手機震了一下。
平台提醒:波蘭團隊在協作區留言——“又一次‘立即執行’?我們不是機器人。”
他點開,深圳執行組已經跟了三條回複,語氣急:“我們通宵改圖,怎麼就成了命令狂魔?”“你們能不能彆玻璃心?”“要不你們來乾?”
火藥味濃得幾乎要溢出屏幕。
劉好仃沒刪帖,也沒私聊調解。他在下麵回了一條:“感謝指出。請深圳組補充:‘立即’具體指幾小時內響應?波蘭組也請說明,你們希望收到怎樣的表達?”
發完,他私信小王:“把‘文化提示燈’草圖做成問卷,今晚發,匿名。”
小王秒回:“要不要加個選項——‘最討厭的詞top3’?”
“加。”劉好仃回,“再加一條:你覺得哪種表達讓你感覺被尊重?”
他關掉手機,走向車間。路過茶水間時,聽見老周在跟兩個年輕員工說話:“你們填了‘彆用感歎號’那條沒?我剛看到,挺多人選的。”
“我也選了。”一個年輕人說,“上次他們發‘馬上辦!’,我第一反應是——誰惹你了?”
老周笑:“語氣不是內容,但能決定內容怎麼被聽。”
劉好仃沒進去,轉身去了辦公室。他打開協作平台,新建公告,標題寫著:“文化協調員輪值製度試行通知”。
正文很短:每區域推一人,任期兩周,職責包括預審跨區請求措辭、組織月度反饋會。末尾加了一句:“協調不是滅火,是通氣——讓不同節奏的呼吸,慢慢同頻。”
他點開報名名單,在第一欄填上自己名字,備注:“首任,下周移交。”
關掉頁麵,他翻開硬皮本,寫下這句話,又在下麵畫了條橫線,像是給某個看不見的節點畫上刻度。
第二天晨會,人到得差不多了,小王才匆匆進門,手裡還捏著打印紙。
“不好意思,”他一邊找座位一邊說,“我在幫越南組改郵件標題,他們想發個技術確認,但開頭寫了‘請馬上處理’,我順手改了,還點了協調員報名。”
老周抬頭:“你報了?”
“報了。”小王坐下,“反正我每天都要看係統,順手的事。”
劉好仃沒說話,但嘴角動了下。他打開投影,調出昨晚的問卷結果。屏幕上,一張餅圖緩緩展開。
“最讓人不適的詞”前三名是:“立即”“馬上”“趕緊”。而“最希望聽到的表達”裡,排第一的是:“我們將在周三前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