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四十三分,走廊儘頭的燈還亮著。劉好仃從茶水間出來,手裡捏著一張剛打印的紙,邊角有些卷,像是被誰翻過很多遍。他沒回辦公室,而是拐進了培訓室,把紙貼在白板最上方,轉身時順手把門關嚴了。
那是一張客戶反饋彙總表,標題是“近三年海外延伸需求分類統計”。底下密密麻麻列著七類方向:建築幕牆、電子顯示、光伏組件、家電麵板、藝術裝飾、車載玻璃、智能調光。每一項後麵都標著增長曲線和典型留言摘錄。最底下一行小字寫著:“部分客戶已開始詢問定製能力。”
他盯著看了兩分鐘,掏出硬皮本,在空白頁寫下一句話:“現在大家會說話了,可說的事,是不是太少了?”寫完,用紅筆圈住“事”字,又劃了三條橫線。
九點整,會議室門推開。小王抱著筆記本進來,習慣性打開投影,卻發現屏幕上什麼也沒連。他抬頭,看見劉好仃正把一支老式記號筆放在會議桌中央,旁邊堆著幾份文件,最上麵那張寫著“沙特客戶請求非標弧形玻璃組件,用於新型溫室項目”。
“今天不看數據。”劉好仃說,“咱們聊點彆的。”
老周端著保溫杯進來,聽見這話,腳步頓了一下。“又來?”他小聲嘀咕,“剛把郵件寫明白,又要搞新名堂?”
沒人接話。小王關掉了常駐的協作滿意度看板,屏幕黑下來的瞬間,映出幾個人沉默的臉。
劉好仃按下錄音筆播放鍵,一段語音響起:“……能不能在‘共同確認時間窗’後麵,加個選項——‘是否包含非工作日?’”是波蘭馬爾科的聲音,語氣認真,帶著點試探。
放完,屋裡靜了幾秒。
“他們敢提了。”劉好仃看著大家,“我們敢不敢想得更遠一點?”
老周嘬了口茶:“遠是好事,可咱們廠乾了三十多年,就做平板玻璃。現在說要多元,是不是步子太大?”
“不是要轉行。”劉好仃翻開手邊的文件夾,一張紙被空調吹得微微翹起,背麵露出幾個潦草字跡:光伏?家電?裝飾?他沒刻意藏,任它攤在桌上。“客戶買的從來就不隻是玻璃,是解決方案。咱們給的,能不能不止一種?”
小王低頭翻筆記,忽然問:“您意思是,咱們不光賣產品,還得懂人家用在哪兒?”
“對。”劉好仃點頭,“以前我們等訂單,現在得問——他們還沒想到的需求,咱們能不能先看見?”
老周搖頭:“看見容易,做出來難。設備、工藝、人員,哪樣都不是一晚上能變的。”
“沒人說今晚就改。”劉好仃拿起記號筆,在白板上畫了個圈,“先研究。哪些能做,哪些要學,哪些乾脆彆碰。但得先知道,路在哪。”
小王忽然抬頭:“我昨晚整理了所有海外客戶的追加采購記錄,發現七個領域都有持續增長。最猛的是光伏和智能調光,三年翻了四倍。”
劉好仃看了他一眼:“你整理的?”
“嗯。”小王有點不好意思,“您上次說‘能不能不止一種’,我就順手理了理。”
老周哼了一聲:“你倒是積極。可研究歸研究,方向定了才算數。現在七條路,走哪條?”
“都不急著走。”劉好仃在白板上寫下“品牌全球化品牌多元化發展”十二個字,然後圈住“多元”。“先弄明白,什麼叫‘多元’。是做更多種類的產品?還是服務更多樣的場景?或者,讓不同地方的人,都能覺得這品牌‘說得上話’?”
小王眼睛一亮:“就像咱們的協作規則,不隻是改措辭,是改思維方式。”
“差不多。”劉好仃笑了笑,“產品也一樣。不是換個名字賣到國外,而是讓人覺得——這東西,本來就是為我準備的。”
老周皺眉:“聽著玄乎。咱們一個小廠,搞品牌?”
“品牌不是廣告。”劉好仃從包裡抽出那本硬皮本,翻到一頁,貼著一張泛黃的貼紙,印著“gassfuture2030”幾個字。“三年前有人寫過這個,後來沒人提了。現在看,不是不能想,是沒敢想。”
屋裡安靜下來。
小王輕聲說:“其實……客戶已經在推我們了。越南組上個月收到谘詢,問能不能做帶遮陽感應的窗戶玻璃。中東那邊,有人想用我們的鍍膜技術做太陽能集熱板。”
劉好仃點頭:“聽見聲音的人,才能跟上節奏。現在問題是——我們準備好了嗎?”
老周沒說話,低頭擰緊保溫杯蓋子。
中午十二點,茶水間。劉好仃端著空杯站著,水壺在老周手裡,正往裡續熱水。
“你說的那些方向,”老周忽然開口,“真要選,從哪兒起?”
“不知道。”劉好仃實話實說,“所以才要研究。”
“研究也得有個頭緒。”老周把壺放下,“總不能七條路一起鋪。”
“那就先看哪條路有人走過。”劉好仃指著窗外,“新貼的那張‘協作小貼士’,太陽底下能貼一張,能不能貼第二張?第三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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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淺藍色的紙在陽光下微微發亮,小太陽圖案印在右下角。
“你是說……從已經見效的事裡找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