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亮起的那一刻,劉好仃正坐在堆滿圖紙和文件的辦公桌前,右手熟練地把筆帽擰回鋼筆。那支鋼筆是他多年前生日時,工廠老師傅送的禮物,筆身是深沉的墨藍色,上麵還刻著一些簡單的花紋,不過因為歲月的流逝,筆身已經有些磨損,可它依然被擦拭得鋥亮,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爍著溫潤的光澤。
他沒看手機通知內容,隻是順手在屏幕上點了個確認,目光仍穩穩地落在攤開的廠區圖上。擴建區那個用紅筆勾出的方框還在,邊緣被筆尖反複壓出淺淺的折痕,那折痕仿佛一條條細密的皺紋,無聲訴說著他對工廠未來的諸多考量。每一道折痕裡,都藏著他對這片區域的規劃,對產能提升的期待,以及對未來可能遇到困難的預估。
小李站在桌邊,手指在手機上快速滑動,嘴裡念叨著一條剛刷到的行業新聞:“聽說隔壁廠接了新能源車的訂單,一條線改完,月產能翻了兩倍。那叫一個熱火朝天,聽說客戶排著隊等提貨呢。”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滿是羨慕,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得更快了,仿佛想把每一條關於隔壁廠成功的細節都收入眼底。
老周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雙腿微微岔開,後背靠在椅背上,手裡低著頭翻著一本泛黃的維修記錄本。那本子記錄著工廠成立以來無數次的設備維修情況,紙頁都有些卷邊,像是被歲月和汗水反複揉搓過。他眉頭皺得像擰不開的閥門,眼神裡滿是憂慮,每翻一頁,都要停頓好久,似乎在回憶每一次維修背後的艱難與風險。
小張則坐在另一側,麵前攤著自己剛整理完的客戶反饋表,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節奏有點亂,像是在宣泄內心的焦慮。他時不時地拿起一張反饋表,又輕輕放下,眼神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間遊離,仿佛在尋找著什麼,卻又總是失望地移開目光。
“咱們也得有個方向。”劉好仃把鋼筆輕輕擱在圖紙邊緣,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麵,發出清脆的聲響,那聲音在略顯壓抑的辦公室裡回蕩,像是一聲振奮人心的號角。他的眼神堅定而深邃,仿佛已經看到了工廠未來的藍圖。
然而,沒人接話。空氣裡飄著一點沉默,不沉重,但壓得人想動一動,仿佛每個人心裡都藏著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小李低著頭,看著手機,手指還在屏幕上輕輕滑動,眼神卻有些迷茫;老周合上本子,雙手抱在胸前,深深地歎了口氣;小張則停止了敲擊桌麵的動作,雙手交疊放在桌上,身體微微前傾,似乎在等待一個能解開他心中疑惑的答案。
“先彆想能做成什麼。”劉好仃微微前傾身體,伸手指著圖上的空地,眼神裡透著堅定,那光芒仿佛能穿透圖紙,直達未來的彼岸,“咱們先問三個問題:怕什麼?想要什麼?能做什麼?”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敲擊在每個人的心上。
小李抬起頭,眼神裡帶著一絲急切:“怕什麼我知道——怕跟不上。現在行業變化太快了,客戶今天要這個標準,明天換一個,咱們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上個月有個訂單,就因為技術參數沒及時調整,差點黃了。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客戶失望的表情,怎麼也睡不著。”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緊張的夜晚。
老周合上本子,歎了口氣:“我怕的不是變,是亂。改來改去,設備撐不住,人也撐不住。去年那回停機,就因為趕工調了參數,結果整批玻璃起霧,客戶差點要求賠償。咱們工人連續熬了好幾個通宵才解決問題,那場麵,至今想起來都後怕。我看著工人們疲憊的身影,心裡真不是滋味,這工廠就像我們的孩子,可不能讓它出什麼問題。”
小張終於開口,聲音有些輕:“我怕的……是我們自己信不過自己。客戶說‘你們做得好’,我們都不敢抬頭應一聲。就像上次給那家大企業做定製玻璃,對方驗收時誇了幾句,我們一群人卻隻知道賠著笑,連多說幾句都不敢。我們其實知道自己有實力,可就是缺少那份自信,總是覺得自己比不上彆人。”他的眼神裡滿是失落,仿佛在為自己的怯懦而懊惱。
劉好仃點點頭,從抽屜裡取出三張空白便簽紙,分彆遞過去:“那就把怕的寫下來,貼牆上。不美化,不掩飾,就寫最真實的想法。”他的眼神裡充滿了鼓勵,仿佛在告訴大家,隻有直麵恐懼,才能找到前進的方向。
小李接過筆,寫得最快:“怕——被淘汰。”字有點歪,像是急著把心裡的話甩出來,寫完還吹了吹紙上的墨跡,仿佛要把內心的擔憂也吹散。他看著紙上那歪歪扭扭的字,心裡一陣感慨,曾經的他也是個充滿激情和夢想的年輕人,可隨著行業的快速發展,他漸漸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把他往淘汰的邊緣推。
老周寫得慢,一筆一劃,仿佛每個字都承載著千斤重量:“怕——改不動了。”末尾那一點,壓得特彆重,仿佛在表達他內心深處深深的擔憂。他想到工廠裡那些陪伴了他多年的老設備,它們就像他的老朋友,可如今卻有些力不從心了。每一次的改造和調整,都像是在給這些老朋友做一場艱難的手術,而手術的結果,誰也無法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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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張盯著紙看了好久,眼神裡滿是掙紮,才緩緩寫下:“怕——沒人再願意等我們。”他的手指微微顫抖,寫完最後一個字,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他想到過去那些因為拖延而失去的訂單,想到客戶失望的眼神,心裡一陣刺痛。他害怕工廠會因為速度太慢,而失去所有的機會,就像在賽道上,如果一直跑在後麵,就永遠也無法追上前麵的人。
三張紙貼在看板上,排成一排。陽光從窗戶斜照進來,照在“等我們”那兩個字上,邊緣有點發白,像是在為這個沉重的擔憂添上一抹柔和的光暈。那光暈仿佛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告訴大家,即使在黑暗中,也總有一絲希望在閃耀。
“想要什麼?”劉好仃問,眼神掃過每一個人,那眼神裡充滿了期待,期待著每個人都能說出自己內心深處的渴望。
小李脫口而出:“想要客戶主動找上門,而不是我們求著接單。我常常幻想,有一天客戶排著隊來咱們廠,說非咱們的玻璃不用。那時候,我們就可以挑選那些優質的訂單,不用再為了生存而四處奔波。”他的臉上洋溢著憧憬的笑容,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個美好的場景。
老周想了想,眼神裡透著一絲疲憊卻又帶著一絲期待:“想要一條不用天天救火的生產線。設備穩定運行,工人能按時下班,產品合格率也能高一點。我不想再看到工人們沒日沒夜地加班,不想再看到因為設備故障而導致的損失。我希望工廠能像一個精密的機器,有條不紊地運轉。”
小張輕聲說:“想要有人說‘這廠靠譜’的時候,我們能笑著點頭。希望能得到行業的認可,讓大家知道咱們工廠是有實力的。我不想再聽到彆人對我們工廠的質疑和否定,我想讓大家看到我們的努力和成果,看到我們的價值和潛力。”
劉好仃把這三句也記下來,貼在“怕”的對麵。六張紙,三左三右,像在較勁,又像是在相互激勵。那六張紙,仿佛是工廠未來發展的六把鑰匙,隻要找到正確的開啟方式,就能打開通往成功的大門。
“那能做什麼?”他轉向最後一個問題,眼神裡滿是探索,那探索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礙,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
小李翻出手機裡的行業簡報,眼睛盯著屏幕,快速瀏覽著:“新能源車玻璃需求漲得快,耐高溫、抗刮擦,咱們的鍍膜技術底子不差,改一改就能上。我看過市場調研報告,這塊市場潛力巨大。如果我們能抓住這個機會,說不定能讓工廠上一個新台階。”他的眼神裡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仿佛已經看到了工廠在新市場的輝煌前景。
老周搖頭,眉頭緊鎖:“改是能改,可咱們的爐溫控製係統還是十年前的,穩定性不夠。真接大單,出一次問題,賠得底兒掉。上個月小張他們在調試的時候,爐溫波動了一下,差點就報廢了一批玻璃。那時候,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要是真出了問題,我們可怎麼向客戶交代啊。”
小張補充:“而且客戶要的不隻是質量,還有響應速度。上次他們要加急改尺寸,我們花了三天才調好模具,客戶都等得不耐煩了。如果我們能提高響應速度,肯定能吸引更多客戶。我想,我們可以建立一個快速響應機製,讓客戶的問題能在第一時間得到解決。”
劉好仃沒急著下結論,而是翻開自己的工作日誌本,找到一頁畫著曲線的紙。那是一張記錄工廠過去五年產能和故障率的圖表。他指著上麵的折線說:“過去五年,咱們每提升一次產能,故障率就往上跳一截。不是技術不行,是節奏沒踩準。就像開車,一味地猛踩油門,不控製好方向和速度,遲早要出事故。”他的手指在圖表上輕輕滑動,仿佛在回憶每一次產能提升和故障發生的經過。
他頓了頓:“有時候,跑得快不如跑得穩。”
小李不服氣,雙手抱在胸前:“可不跑,就被甩下了。現在競爭對手都在拚命擴張,咱們要是不抓住機會,以後就沒機會了。我看著那些競爭對手的發展,心裡著急啊,他們就像一群凶猛的野獸,而我們卻還在原地踏步。”
“所以得篩。”劉好仃拿出一張新紙,快速寫下三行字:
第一,這事五年後還重要嗎?
第二,我們有沒有彆人沒有的積累?
第三,做砸了會不會傷筋動骨?
“拿這三條卡一卡。”他說,“先不急著乾,先看看哪些事能碰。彆一看到機會就往前衝,得先冷靜分析。”他的眼神裡透著一種沉穩和睿智,仿佛在告訴大家,在追求成功的道路上,不能盲目衝動,而要腳踏實地。
小李試著用這三問去套新能源車項目:“五年後肯定重要,市場擺在這兒。可咱們有沒有獨特積累?說不上。技術上能改進,但要說特彆突出,還真沒有。至於做砸了……萬一客戶退單,現金流就緊張,到時候工人工資都發不出來。”他的眉頭緊鎖,開始意識到這個項目並不是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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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點頭:“那這事,先放一放。不能盲目跟風,得謹慎點。我們要對工廠負責,對工人們負責,不能因為一時的衝動而讓工廠陷入困境。”
他又提起智能化改造:“五年後肯定重要,咱們修了這麼多年設備,問題在哪,心裡有數。如果能實現智能化,效率肯定能提高不少。可投入太大,萬一貸款沒批下來,工資都發不出,工廠可能就垮了。”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擔憂,每一次的決策都關係到工廠的生死存亡,他不敢有絲毫的馬虎。
小張突然說:“我剛剛翻舊郵件,發現有一封英文的,說是東南亞客戶想長期合作,但提到了一個認證標準,咱們現在連名字都沒聽過。當時以為是垃圾郵件,就沒在意。”他的聲音有些緊張,仿佛害怕因為自己的疏忽而錯過了一個重要的機會。
劉好仃抬眼:“哪一封?”他的眼神裡閃過一絲好奇,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
“係統自動歸到垃圾箱了,說是非中文內容。”小張把手機遞過去,“他們要我們提供環保認證,還附了清單。我看了看,要求還挺高的。”他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輕輕滑動,希望能從那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找到更多的線索。
辦公室裡安靜了幾秒,氣氛變得有些微妙。每個人都陷入了沉思,這封郵件到底是機會還是陷阱?我們是否有能力去應對這個挑戰?
“不是客戶不找我們。”劉好仃輕聲說,“是我們連門都沒開對。我們一直盯著國內市場,卻忽略了外麵的機會。外麵的世界很大,我們不能隻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他的眼神裡透著一股執著,仿佛要帶領大家衝破困境,走向更廣闊的天地。
老周皺眉:“語言都看不懂,怎麼搞認證?聽說這種國際認證特彆複雜,光是文件就得準備一大堆,還要滿足各種標準。我們工廠的人都沒有這方麵的經驗,這難度可不小啊。”他的臉上寫滿了擔憂,對於未知的領域,他總是充滿了敬畏。
“看不懂可以學。”劉好仃把手機還回去,眼神裡透著一股執著,“問題是,這算不算我們能碰的事?”他拿起筆,在紙上快速寫下:國際認證試點。
第一問:五年後還重要嗎?——重要,全球化是趨勢,以後海外市場肯定會越來越大。如果我們能打開海外市場,工廠的發展空間將會無限擴大。
第二問:我們有沒有積累?——有,最近三年零重大投訴,質量追溯也做起來了。咱們的工藝水平在行業內也有一定的口碑。我們有足夠的實力去應對這個挑戰。
第三問:做砸了會傷筋動骨嗎?——不會,可以小步試,先搞懂流程,不急著花錢申請。先派人去學習學習,了解清楚情況再說。我們不能因為害怕失敗而放棄嘗試。
“這事。”他圈住這三個字,“可以往下挖。”他的眼神裡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仿佛已經看到了工廠在國際市場上嶄露頭角的那一刻。
小李眼睛亮了:“要不,咱們先定個目標?比如,三個月內,搞明白那個認證要什麼材料?然後一步步來。”他的語氣裡充滿了興奮,仿佛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開始行動了。
“不急著定目標。”劉好仃搖頭,“先搞清楚要麵對什麼。認證要什麼?誰審?多久一次?多少錢?這些都得摸一遍。就像做項目,前期調研很重要。我們要對每一個細節都了如指掌,才能增加成功的幾率。”
小張突然問:“可我們這麼乾,是不是有點……越界?畢竟這和咱們以前的工作不太一樣,而且領導也沒說要搞這個。”他的眼神裡帶著一絲猶豫,擔心自己的行為會受到領導的批評。
“越界?”劉好仃笑了,“咱們沒批文,沒預算,沒頭銜。可咱們有經驗,有問題意識,有想往前走的心。這就夠了。我們不能總是等著彆人給我們指路,得自己摸索。隻有主動出擊,才能抓住機會。”他的笑容裡充滿了自信和鼓勵,讓大家的心也漸漸安定下來。
他站起身,走到看板前,把三張“怕”的便簽往下挪了一格,又把三張“想要”的往上提了提。
“我們現在做的事,不是為了明天就變成大廠。”他說,“是為了不讓五年後的自己,後悔今天沒開始。要是現在不行動,以後肯定會後悔的。我們不能再錯過任何一個可能改變工廠命運的機會。”
老周看著那幾張紙,忽然說:“其實我還有一個怕。”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仿佛隱藏著一段不願提及的往事。
“說。”劉好仃看著他,眼神裡帶著鼓勵,仿佛在告訴他,說出來,我們一起去麵對。
“怕我們吵完這通,明天又回到老樣子——隻管眼前,不看遠處。咱們每次討論完,熱情勁兒一過,就又按部就班地乾活了。我害怕這種短暫的激情過後,一切又恢複了原樣,我們的努力都白費了。”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擔憂,仿佛已經看到了那種令人失望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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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好仃沉默了一會兒,從本子裡撕下一頁紙,寫下一行字:“戰略籌備,第2天。”然後貼在日誌本封麵內側。
“那就從明天開始,每天花十分鐘,聊一個問題。”他說,“不求快,但求不斷。就像滴水穿石,隻要堅持,總會有效果的。我們要把這種討論變成一種習慣,讓它成為推動工廠前進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