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把手機從褲兜裡掏出來,屏幕還停留在那張白板照片上。他沒急著解鎖,隻是用拇指在“使用者反饋—響應”那行字的位置輕輕劃了一下,像是確認它還在。資料室的門被推開時,小王正端著兩杯豆漿,一手夾著文件夾,腳步有點踉蹌。
“今天真開?”小王把一杯豆漿塞進劉好仃手裡,熱氣順著杯壁往上爬,“我還以為……咱們能多想想。”
“想夠了。”劉好仃把手機放在桌上,順手把照片投影到白板上,“三條路,隻能先走一條。”
小技工進來時手裡攥著筆帽,往常他都會順手在白板上畫個燈架草圖,今天卻隻是坐下,把筆記本攤開,寫了個大大的“選”字。
劉好仃把打印好的三頁紙發下去,每張紙上都列著三條方向,下麵是空白評分欄。“不是討論要不要做,是決定先做哪個。”他頓了頓,“咱們沒那麼多力氣同時推三件事。”
小王低頭看材料,第一行就是“夜班工友好環境標準”,他手指在上麵點了點:“這個最實在。掛牌、檢查、達標,像食堂衛生評分,管理層一眼就看得懂。”
小技工立刻接話:“可那隻是貼個標簽。真正動起來的是‘內部互助改造’。我焊個掛鉤,老李做鞋架,大家自己動手,比等上麵批預算強多了。”
行政那邊翻了翻數據:“技能共享聽起來好,但人願不願意出頭?萬一報了名,活兒來了又推脫,反而難看。”
設備科的技工點頭:“而且工具、材料誰出?出了事誰擔?光靠熱情撐不了太久。”
會議室安靜了一秒,小王喝了口豆漿,語氣緩下來:“反饋閉環聽著好,可每天收建議、登記、回複,誰來做?咱們現在連日誌都靠輪流填。”
劉好仃沒接話,而是拿起筆,在白板上寫下三個詞:“覆蓋麵、可持續、撬動效應。”他轉頭:“咱們不比誰說得動聽,比這三條。”
他讓每人給三個方向分彆打1到5分。小王給“環境標準”打了5分,理由是“影響所有人,好管又好查”;小技工給“技能共享”打5分,說“能讓人覺得自己有用”;行政對“反饋閉環”打了3分,覺得“理念好,但太耗人”。
分數收上來,劉好仃貼在白板上。結果出人意料:“反饋閉環”總分最高,但分差最大——有人打5,有人打2。
“你看,”小王指著分數,“一半人覺得是鑰匙,一半人覺得是負擔。”
小技工撓頭:“要不……三條都試一個月?看哪條跑得順?”
“試三條,等於一條都推不動。”劉好仃搖頭,“資源就這麼多,力氣也有限。選了,就得沉下去。”
會議室又靜了。窗外有叉車倒車的提示音,一聲接一聲,像是在催。
劉好仃低頭翻筆記本,停在一頁塗改過的記錄上。那是老陳上次值班寫的:“2347,飯熱了,但沒敢吃。”下麵還有一行小字:“怕吵到彆人。”
他抬起頭:“上周老陳等了一個多小時才敢用微波爐。不是因為沒熱水,是因為他覺得這兒不是他的地方。”
小王張了張嘴,沒說話。
“我們修燈、裝暖器、擺鞋架,都是給人方便。可最要緊的,是讓他敢用。”劉好仃指了指“反饋閉環”那一欄,“這個機製不光是收建議,是告訴每個人——你說的話,有人聽。”
小技工低聲問:“可要是建議多了,回不過來呢?”
“那就一條條回。”劉好仃說,“回不了馬上改,也得回個‘收到了’。人不怕問題沒解決,怕說了沒人理。”
小王猶豫著:“那另外兩條呢?就這麼放著?”
“不放。”劉好仃拿起筆,在另外兩條下麵畫了橫線,“轉為觀察項。環境標準先不掛牌,但繼續記熱水夠不夠、燈亮不亮;技能共享也不建名冊,但誰修了東西,咱們記一筆。等反饋機製跑順了,再拉它們上來。”
小技工盯著白板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你這是把鑰匙先交給最不敢敲門的人。”
劉好仃沒笑,隻是把評分表收進文件夾,說:“下周開始,先做閉環。建議箱放休息點門口,登記本放在架子第二層,響應時限——三天內必須有回音。”
小王點點頭,把豆漿杯捏扁了扔進垃圾桶:“那我來負責登記?反正我每天都要去那邊取快遞。”
“你來。”劉好仃說,“但不是你一個人。每班交接時,得有人看前一天的建議,簽個字,表示‘已閱’。”
小技工舉起手:“我來當第一周的輪值響應人。反正我晚班多,有空。”
行政那邊也鬆了口:“那我協調一下值班表,留出半小時專門處理反饋。”
劉好仃把白板擦乾淨,隻留下“使用者反饋—響應”六個字。他沒再說話,隻是把筆帽擰緊,放進筆筒。
散會時,天還沒完全黑。小王走在最後,手搭在門把手上,忽然回頭:“劉師傅,你說……要是有人提了個建議,三天後我們回了個‘暫不采納’,他還會再提嗎?”
劉好仃正收拾筆記本,頭也沒抬:“那就看你怎麼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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