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四十分,劉好仃拎著保溫杯走進三號車間外的通道。燈箱剛熄,玻璃麵板還留著夜裡的餘溫,映著天光微微發白。他沒急著進辦公室,而是站在第二期“人字頭”展板前,低頭看了看手表,又抬頭掃了一眼燈箱右下角的時間標簽:2024.04.18更新。
這是視頻《看得見》發布的第三天。
他靠在牆邊,假裝看手機,眼角卻一直留意著來往的工人。兩個穿藍工服的年輕人走近燈箱,腳步慢了下來。其中一個掏出手機,對著那張放大的手寫卡片拍了一張。
“這句‘係統記了,我也信了’,像我說的。”那人把手機遞給同伴,“我上個月打卡漏了一次,補了八小時,係統真記了。”
同伴點點頭:“我宿舍樓電視也放那個視頻了,連播三遍,食堂阿姨都說老張是‘廠裡的老實人’。”
劉好仃沒出聲,隻在手機備忘錄裡敲下兩行字:張偉,26歲,拍攝燈箱;李強,25歲,提及視頻傳播路徑。然後收起手機,走向車間。
晨會前十分鐘,宣傳小組的三人已經圍在小會議室。小陳抱著筆記本,老周拿著一疊打印紙,小李的手機架在桌角,錄音功能開著。
“每人說三個聽見。”劉好仃坐下,打開自己的本子,“誰說的,說了啥,做了啥,感受到啥,都算。”
小陳先開口:“昨晚我查了內網視頻平台數據,《看得見》播放量387次,非強製觀看,平均觀看時長三分零七秒——比廠慶宣傳片還多一分鐘。”
老周翻了翻紙頁:“二車間王師傅找我要了展板照片,說要貼家裡。還有人問能不能做明信片。”
小李笑了一聲:“我班上小劉昨天巡檢完,對著係統打卡機說了句‘你看著我呢’,然後自己笑了。”
會議室安靜了幾秒。
“不是我們說,是他們開始說了。”劉好仃合上本子,“第一期我們想讓人看見,第二期,是他們真的看見了。”
他起身走到白板前,寫下三行字:
燈箱前平均停留時間:1分12秒↑68)
視頻自主播放量:387次
口頭傳播覆蓋:5個班組、2個宿舍樓
“這不是成績,是回音。”他說,“我們喊了一聲,有人應了。”
小陳猶豫著問:“要不要跟宣傳科報一下?他們上次說要季度總結。”
“不報。”劉好仃搖頭,“他們要的是數字,我們要的是真實。現在每一秒停留、每一次轉發,都是工人用自己的方式在點頭。彆拿去當彙報材料。”
老周笑了:“您這是把宣傳做成了聊天。”
“本來就是。”劉好仃說,“我們不是廣播站,是傳話筒。話筒不響,不是因為沒電,是因為沒人願意聽。現在有人聽了,還跟著說,說明話筒沒壞。”
中午,劉好仃在食堂打了飯,沒坐常去的角落。他挑了靠電視的那桌,電視正循環播放《看得見》的無字幕版。幾個年輕工人邊吃邊看,有人指著屏幕說:“這泥坑我清過,那鍬還是我借的。”
他吃完飯,順手把餐盤放回收納車,抬頭看了眼電視右下角的小字提示:本視頻由三號車間協作機製宣傳小組製作。
下午三點,他回到辦公室,郵箱提示音響起。一封新郵件,發件人是“市工業報通訊員林濤”,標題寫著:“關於基層宣傳形式的調研信息征集”。
內容很短:
近期關注到貴單位在廠區燈箱中采用工人手寫卡片形式展示工作日常,風格質樸,頗具新意。現正收集基層創新宣傳案例,不知是否方便提供相關圖文資料?
劉好仃讀完,沒立刻回複。他把郵件打印出來,用回形針彆在“渠道台賬”首頁,又在旁邊貼了張便利貼,寫上:“外部視線進入——被動關注,非主動邀約。”
然後他把打印件夾進筆記本,帶去了小組例會。
“外麵有人看了。”他在會上說,“不是我們去找的,是他們自己發現的。”
小陳眼睛一亮:“那是不是可以多投幾篇?把‘人字頭’做成係列?”
“不追。”劉好仃擺手,“他們看,是因為東西站得住。我們不求曝光,隻求每一次出現,都經得起看。”
老周問:“那要不要準備點補充材料?萬一人家真來采訪。”
“材料已經有了。”劉好仃打開u盤,調出文件夾,“每一幀視頻、每一張卡片、每一條播放記錄,都是材料。我們不做包裝,隻做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