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車間的燈剛亮起來,小陳把新一批參與卡放進三號工位旁的卡盒裡。每張卡右下角都多了“具體時段”那一欄,字小得幾乎要湊近才能看清。她順手翻了下登記本,昨天一共收回來八張,填得整整齊齊,時間精確到分鐘。
劉好仃站在工具間門口,接過她遞來的本子,翻到最新一頁,看了兩眼,沒說話,隻是輕輕合上,夾進了自己隨身的日誌本裡。
他沒像往常那樣拿著卡去公告欄張貼。
小陳愣了一下:“不貼了?”
“先不急。”他說完,轉身推開了工具間的門。
老周正蹲在櫃子前檢查u盤交接記錄,聽見動靜抬頭:“今天不開機?”
“不開。”劉好仃把日誌本放在桌上,從兜裡掏出筆,在空白頁上寫了一行字:“達標是終點?還是起點?”寫完,他用掌心壓了壓紙麵,像是怕字跡飛走。
小李抱著一摞打印紙進來,見氣氛不對,也停住了腳:“怎麼,又出啥事了?”
“不是出事。”劉好仃抬起頭,“是該想想,咱們乾這些,到底是為了讓彆人看,還是為了讓咱們自己活得明白。”
沒人接話。車間外,傳送帶已經開始運轉,玻璃片碰撞的聲音清脆地響著。
劉好仃打開白板,擦掉上一版台賬流程圖,隻留下三個問題:
我們為什麼開始?
現在走到哪了?
下一步該往哪走?
“昨天人事科主管在公告欄前站了五分鐘。”他說,“沒說話,也沒記,就碰了碰磁鐵。但他走了以後,我一直在想——他看見的是‘達標’,還是看見了咱們?”
小陳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我覺得……他看見的是材料。”
“那咱們呢?”劉好仃問,“咱們看見自己了嗎?”
老周撓了撓頭:“我倒是天天看見你釘卡、收u盤、改模板……跟打仗似的。”
“可咱們的工友呢?”劉好仃從包裡拿出手機,點開一段錄音,“聽聽這個。”
小陳一聽就認出來了——是評估員那天走之前問的那句:“你們這套……是自己搭的?”
聲音不大,但問得很認真。
劉好仃把手機放回桌上:“他說‘自己搭的’,不是在誇咱們多規範,是在問:為什麼非得自己來?”
屋裡安靜了幾秒。
小李忽然說:“那要不,咱們申請個係統?省得天天手抄、掃描、歸檔。”
“申請?”劉好仃笑了笑,“等批下來,咱們的孩子都能考大學了。”
他拿起筆,在白板上寫下三個詞:
可複製。
可持續。
可參與。
“咱們現在不是缺流程,是缺人願意走進來。填卡不是任務,是發言。可現在呢?有人寫了卡,貼上去,第二天就被風吹走了;有人根本不知道卡盒在哪兒。”
小陳想起角落那個空了一半的卡盒,沒吭聲。
劉好仃繼續說:“v1.1加了時間戳,是對的。但要是沒人填,再細也沒用。咱們得讓這事兒,不靠我催,不靠你收,也能轉起來。”
老周皺眉:“可這不還是得有人管?誰來盯?”
“不是盯。”劉好仃搖頭,“是聽。聽誰在寫,誰不寫;聽誰覺得麻煩,誰覺得有用。咱們之前一直在往前趕,沒回頭看過路是不是有人跟著走。”
小李舉手:“那……是不是該問問大家?”
“不是問。”劉好仃說,“是要讓人願意主動說。我們現在的問題,不是數據不全,是心不近。”
他合上白板筆蓋:“從今天起,咱們不叫‘改進落實組’了,改叫‘優化籌備小組’。任務就一條:找堵點,聽聲音,理流程。不改模板,不加表格,先搞明白——為什麼有人不願意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