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把登記本合上,順手在桌角磕了磕邊角翹起的塑料封皮。回音角那台平板剛播完一段視頻,屏幕暗下去的瞬間,映出他半張臉。他沒看太久,隻瞥見自己鬢角沾了點灰,像不小心蹭上的粉筆末。
他起身時碰了下桌腿,輪值小林正低頭抄數據,頭也不抬:“再碰一下,這表格就得歪成斜塔。”
“那你就彆老把本子放桌邊。”劉好仃把保溫杯擱在空位上,“午休前把上兩周的閉環建議理出來,十二條,一條不落。”
小林抬眼:“真要算這個?”
“不是算,是看。”劉好仃指了指牆上新貼的統計圖,“咱們得知道,大夥兒提的,到底改了多少,又改得怎麼樣。”
老周端著飯盒從b線過來,聽見這話,把筷子往飯盒上一搭:“你還真打算給這些‘小事’立個碑?”
“不是立碑,是記賬。”劉好仃從抽屜裡抽出一份草稿,“誰提的,怎麼改的,花了多少時間,省了多少料,廢品率降沒降——都得算明白。不然,再有人提,心裡還是打鼓。”
阿珍抱著一摞打印紙進來,邊分發邊笑:“你們當這是寫論文?工人又不考職稱。”
“可他們得知道,自己說話算數。”劉好仃把草稿推到中間,“咱們不搞大會彙報,也不寫八股報告。就一句話:你們提的,我們改了,還改出效果了。”
小林翻了翻數據,忽然“嘖”了一聲:“c7台照明改造後,夜班那周的廢品率從1.8掉到1.1,三班加起來少報廢十七片鋼化板。”
“一片板子多少錢?”老周問。
“按邊角料折算,六百八。”
老周愣了兩秒:“那這燈,不光亮了,還賺了?”
阿珍在本子上劃拉幾筆:“更衣室掛鉤加了二十個,維修組省了兩小時工時,因為沒人再報‘工服被壓壞’的故障。”
“充電架裝完三天,休息區地麵玻璃渣少了七成。”小林補充,“手機劃傷投訴清零。”
劉好仃沒笑,也沒點頭,隻把這幾行字抄到一張新紙上,標題寫得直白:“你們提的,不是小事。”
午休鈴響前,他們分好了工。小林負責核對技術數據,老周去夜班組轉一圈,聽聽大夥兒怎麼說,阿珍則把每條閉環建議的前後對比整理成短記錄。
“彆整得太正式。”劉好仃叮囑,“就當是聊天,記下來就行。”
第二天早上,匿名問卷發出去第一輪,回收率低得可憐。八份,不到十分之一。
有人在休息區嘀咕:“填這個,跟往井裡扔石頭似的,聽個響就沒了。”
“上回提照明,是真改了。”另一個聲音接上,“可這回是問‘你滿不滿意’,誰信能聽見?”
劉好仃沒急。他讓小林把食堂那三天的包子餡改動記錄調出來,連同廚房的采購單一起,做成一段三十秒的語音,背景音是蒸籠“噗噗”冒氣的聲音。
“肉末加量試點已完成,三期共用去鮮肉四十二斤,成本上浮百分之三,滿意度調查支持率百分之八十一。”他親自錄了結尾,“這不是許願池,是回音壁。”
語音一放,當天中午,餐盤墊紙換了新樣。每張紙上印著二維碼,下麵手寫著一行字:“您吃的這頓飯,有人為它改過燈、換過菜。”
下午三點,回收率跳到七十六。留言欄裡開始冒話:
“原來真有人記著。”
“下次我想提安全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