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把手機遞過來的時候,劉好仃正往嘴裡塞第三口飯團。屏幕亮著,是協作群的截圖,南粵那邊發來一組參數,追蹤碼清晰,術語標準,末尾還附了句:“《凡人歌》已備好,隨時可播。”
他嚼完最後一口,咽下去,順手把飯團紙折成一個小方塊,塞進褲兜。“行,告訴他們,十點整,音樂開。”
這天早上八點十七分,三號爐前的操作屏突然彈出一條提示:追蹤碼d+40892完成閉環確認,信息流全程可溯。小林盯著看了兩秒,轉身就往東側操作台跑,邊跑邊喊:“頭兒!昨晚那批全掃上了!一個沒漏!”
劉好仃正低頭檢查交接記錄本,聽見聲音也沒抬頭。“我知道。”他筆尖一頓,“淩晨三點十八分,老周補了最後一個。黃燈亮了,人到了,事辦了。”
“可這次沒人補。”小林喘著氣,“全是在崗掃的,連午休那波都準時!”
劉好仃這才抬眼,嘴角往上一提:“哦?那說明黃燈真成鬨鐘了,不是罰單。”
他合上本子,順手從桌角拿起一疊打印紙——最新版術語卡,右下角多了個小小耳機圖標,代表“音樂時段專用”。他抽出一張,遞給旁邊經過的質檢員:“貼你那兒去,順便告訴大夥兒,今天十點,咱們和南粵同步放歌,誰先放錯,誰請全組喝豆奶。”
質檢員接過卡,笑著應了聲“得令”,腳步輕快地走了。
九點五十五分,劉好仃站在三樓監控屏前,調出d+4全天追蹤碼日誌。掃碼率曲線穩穩趴在91以上,補錄黃燈隻亮了兩次,都在交接後十分鐘內被手動關閉。數據平穩,但他在一段延遲上傳的質檢記錄上停住了——37分鐘。
“不是漏,是等。”老周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他身後,“夜班小李說,他按流程拍了照,可接班的老王沒來簽,他不敢擅自上傳,怕出問題。”
劉好仃點點頭,把視頻片段截下來,導入會議投影。“那就開個短會,不點名,不追責,就看這段。”
十分鐘後,三班組長和南粵協調員圍在小會議室。視頻放完,沒人說話。南粵那邊的協調員低頭翻了翻自己的記錄本,忽然開口:“我們班組長習慣最後一刻核對,有時候人還沒到,係統已經催了。”
“咱們也是。”老周接話,“等齊了人,才敢動。”
劉好仃在白板上畫了兩條時間線,一條標“深圳”,一條標“南粵”,交錯處畫了個問號。“不是誰對誰錯,是節奏沒對上。信息在等,人在等,活兒也在等。”
“那不如……”南粵協調員抬頭,“每班結束前十五分鐘,當班和接班一塊兒查一遍?傳不傳,掃沒掃,當場確認。”
小林皺眉:“多一道手續,交接更緊張了。”
“不是加手續。”劉好仃敲了敲白板,“是讓努力被看見。茶歇會上那句話,還記得嗎?‘我們不怕做事,怕做了沒人看見。’”
會議室安靜了幾秒。
“要不,現在試試?”老周掏出手機,“我這會兒正要交班,小林也來了,咱倆現在互查,看看要多久。”
劉好仃點頭:“拍個視頻,發群裡,讓南粵也看看。”
老周和小林走到掃碼機前,一個打開係統記錄,一個掃碼核對,兩人同步截圖,發進協作群。南粵那邊三秒內回複:“收到,d+40912確認無誤。”
劉好仃看了眼手表:“從開始到確認,九十二秒。”
小林笑了:“比我刷牙時間還短。”
“那就定下來。”劉好仃在白板上寫下:“雙崗互查,試行從明早開始。不強製,但鼓勵。誰做了,群裡報個數,月底我看看,誰攢得多,獎一箱豆奶。”
散會後,他回到辦公室,打開《應對預案》文件夾,在“措施記錄002”那一欄寫下:“d+4,發現數據標記盲區,需規範異常操作登記。”
他剛寫完,技術員敲門進來:“頭兒,係統剛才報了個異常——溫控曲線有兩次人工修正,但沒標記原因,數據還是算進去了。”
劉好仃翻開當日質檢報告,果然,合格率寫著98.6,可那兩次修正像鞋裡的小石子,硌得慌。
“數據好看,不代表真實。”他合上報告,“去把追蹤碼係統改一下,加個‘人工乾預標記’字段。誰動了手,必須填原因。沒標記的,當天數據先鎖住,不計入統計。”
“那會影響報表。”
“影響就影響。”他說,“咱們要的是玻璃不出裂,不是數字好看。”
技術員點頭走了。劉好仃坐回椅子,盯著文件夾看了會兒,又抽出一張空白紙,寫上:“d+5,建議記錄002:雙崗互查試行前,組織一次跨廠模擬演練,確保流程順暢。”
下午四點,他照例去三樓信箱取紙條。
一張是圓珠筆寫的:“今天真放《凡人歌》了,隔壁工位說聽著像開演唱會。”
另一張是鉛筆,字跡歪歪扭扭:“我們班也開始互查了,組長說,這比打卡還有儀式感。”
他正要把紙條夾進文件夾,又摸出一張——很小,像是從筆記本撕下來的,上麵寫著:“今天放了《朋友》,你們聽到了嗎?下一首,想聽《凡人歌》嗎?”
他笑了,掏出手機拍下這張紙條,發到協作群,附了一句:“音樂接上了,活也跟上了——今日全流程無漏掃,建議雙崗互查明日試行。”
消息剛發出去,南粵那邊秒回一條語音。
是周華健的聲音,唱到“你我皆凡人”那一句,背景還有幾個人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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