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半剛過,第一撥工人陸續走進會議室。有人低頭看鞋尖,有人摸茶杯把手,還有人盯著牆上新貼的指標表,嘴唇微動像是在默念。阿珍站在門口發卡片,每張都是空白,隻印著一行小字:“你想問什麼,或者,你覺得哪兒不對勁。”
劉好仃坐在角落,手裡捏著一張折好的紙。九點整,他站起來,沒說話,走到鐵盒前,把紙條投了進去。盒子是昨天特地買的,帶鎖,鑰匙就掛在他脖子上,誰都能看見。
“我先來。”他說,“問題卡上寫:如果係統自動修正錯誤,但沒人知道它錯了,算不算安全?”
沒人應聲。
他又問:“誰投的不重要,問題是真是假才重要。咱們今天不找人,隻找答案。”
後排一個老師傅咳嗽兩聲:“你說不追責,可這卡片燒不燒?燒了我才信。”
劉好仃點頭,把盒子交給阿珍。會開到一半,她拎著盒子去了茶水間。鐵桶早就備好,底下墊著廢報表。她當著三個人的麵,把卡片倒進去,劃了根火柴。火苗竄起來的時候,保潔阿姨正好推車路過,探頭看了一眼:“喲,開會燒紙呢?”
“燒規矩。”阿珍說,“不燒人。”
火光映在她臉上,一閃一閃。
與此同時,小林蹲在南粵車間的交接台邊,手機架在支架上,屏幕亮著。他剛上線一個語音轉文字的小程序,界麵樸素得像二十年前的計算器。
“試一下?”他對旁邊的操作工說。
那人咧嘴一笑:“那我說了——昨天老李換模具沒打招呼,差點撞上高溫區。”
話音剛落,手機“滴”一聲,自動記錄:“未通知換模,存在安全隱患。”
“能刪嗎?”操作工問。
“不能。”小林搖頭,“但沒人知道是你錄的,聲紋不留,ip不記,隻存文字。”
“那行。”那人拍了拍機器,“以後我天天說。”
數據組那邊也在動。老周抱著筆記本核對操作日誌,眉頭越皺越緊。
“掃碼截圖是多了,可全是‘哈哈’‘收到’‘吃飯去啦’。”他嘟囔,“正經事一句沒留。”
技術員小聲解釋:“人總得先熱乎起來,才能說正事。”
老周歎氣:“可咱們要的是‘誰在盯活’,不是‘誰在聊天’。”
話沒說完,打印機“吱”地吐出一張紙——是劉好仃手寫的補錄單:今日b線夜班,口頭提醒溫度異常,未留文字記錄,已通過語音通道補登。
“這算數?”技術員問。
“算。”老周把紙夾進文件夾,“人說了,就得算。”
上午十一點,劉好仃帶著評估表進了車間。他沒走預定路線,拐了個彎,直奔剛接班的b線。班組長一看是他,立刻喊人整理工具、擦設備、調屏幕到主界麵。
“彆忙活。”劉好仃擺手,“我們不是來檢查標準流程的。”
“那您要看啥?”
“看哪裡還在硬撐。”
他順手抄起掃碼槍,對著一件半成品掃了一下。係統提示音清脆:“檢測通過。”
可那件玻璃的邊緣已經崩了一角,標簽也模糊得幾乎看不清編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