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說完那句“還要加一句:彆讓彆人再擰壞第三個密封圈”,劉好仃沒接話,隻是轉身打開工具櫃最下層的抽屜。裡麵堆著幾摞打印紙、半盒回形針,還有三個用膠帶纏過一圈又一圈的舊u盤。他翻出一張空白標簽紙,撕下,貼在剛打印好的支架安裝圖右上角,工整寫下:“b線傳感器支架v2版——含方向標識與防錯提示”。
他把圖釘進展板時,陽光正好移到“創新檔案”盒的邊沿,塑料殼微微反光,像在提醒什麼。
第二天一早,五個人圍坐在維修角的小桌旁。桌上沒擺茶水,隻放著三張紙:一張是老李的專利草圖批注停滯截圖,一張是b線和c線冷卻閥改進對比表,最後一張是夜班誤裝支架的照片,紅圈標出反裝的兩個卡扣。
劉好仃拿起第一張:“這圖卡了五天,沒人跟進。”
他又指第二張:“兩邊改同一個問題,互不知道。”
最後是第三張:“改對了,卻用錯了。”
他放下紙,看著大家:“三個問題,有沒有共同的根?”
小林低頭摳筆帽,阿珍翻台賬,小周盯著照片發愣。老李搓了搓手,想說話,又停住。
“不是人不行。”劉好仃說,“是我們把創新拆成了五段——有人發現問題,有人動手改進,有人寫材料,有人審流程,有人推廣。可這五段,連不起來。”
他在桌上攤開一張白紙,畫了三條豎線。
“第一條,叫‘文化’。”他寫,“不是貼標語,是讓大家願意說、願意聽、願意學。現在呢?改進做了,彆人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信能用;用了,還不知道怎麼用。”
“第二條,‘資源’。”他繼續寫,“小周改材料,老李墊錢買零件,小陳自己打圖——咱們的創新,全是自費創業。”
“第三條,‘協作’。”他加重了筆,“想借台儀器,走三天流程;想問個參數,等一周回複。不是沒人幫,是幫忙的路太窄。”
小林抬起頭:“可這些……咱們能動得了?”
“不動,問題就在原地等你。”劉好仃翻開筆記本,翻到一頁寫著“共享池構想”的紙,“我想了個東西——以後所有一線改進,不管大小,必須配三樣:一張圖,一條風險提示,一個適用場景說明。統一存進‘一線創新共享池’,誰都能查,誰都能用。”
阿珍問:“那誰來管這個池子?”
“不靠一個人管。”他說,“靠機製。比如,申報時少填一項,退回;推廣時發現沒更新說明,扣積分。讓標準變成習慣。”
小周皺眉:“可我們自己都忙,哪有空幫彆人?”
“我不是要你天天當救火隊。”劉好仃拿出《能力提升觀測表》,指著“技術支援響應時長”那一欄,“上個月平均24小時,說明有人願意幫,隻是沒規則。我提議,成立‘創新支援響應小組’,每月輪兩個人,專門處理跨班次、跨線路的技術谘詢。”
“輪值?”小林眼睛一亮,“那豈不是也能輪到我?”
“對。”劉好仃點頭,“每完成一次有效支持,記積分。積分能換調休,也能換廠外技能培訓名額。不靠奉獻,靠回報。”
小周猶豫:“萬一來了十件事,忙不過來呢?”
“那就分級。”劉好仃早有準備,“緊急類,比如影響生產的,兩小時內響應;普通類,比如優化建議,24小時回複。超時自動升級,通知班組長介入。不是壓任務,是搭梯子。”
老李忽然開口:“那……我那個偏移記錄,能不能也放進池子?”
“當然能。”劉好仃笑了,“而且,你的經驗得變成課。我打算每月辦一次‘改進溯源會’,你站台上,不講技術,就講那天你怎麼發現第一道裂紋的,為什麼覺得它會偏。讓新來的、不乾活的,也聽聽怎麼‘看問題’。”
阿珍忍不住笑:“這不就是上課?”
“比上課有用。”他說,“上課學的是‘對的’,溯源會學的是‘怎麼想到的’。一個教答案,一個教提問。”
小林舉手:“那台賬首頁那句‘寫下你改的這一筆,是為了不讓彆人再犯這個錯’,是不是也得印上去?”
“已經印了。”劉好仃從包裡掏出一疊新打印的台賬封麵,每人發了一張。紙角還帶著打印機的餘溫。
會議室安靜了一會兒。小周低頭看著手裡的紙,忽然說:“如果真這麼搞,我倒願意輪一次。”
“我也是。”阿珍點頭,“隻要彆讓我寫申報材料寫到半夜。”
劉好仃把三張問題圖收起來,在白板上寫下三個詞:共享池、支援組、溯源會。下麵畫了一條橫線,寫著:“不求快,但求通。”
“咱們不缺點子。”他說,“缺的是讓點子活下去的土壤。現在,咱們一起修三條路——一條讓知識傳下去,一條讓資源接得上,一條讓人願意幫。”
小林忽然問:“那……這三條路,有沒有名字?”
劉好仃想了想,在白板角落寫下一行小字:“一線創新生命線”。
散會前,他把新台賬發給每人一本,又從抽屜裡拿出一盒新圖釘,放在桌子中央。
“從今天起,改進不是做完就完了。”他說,“是做完,還得傳出去。”
小陳臨走時,順手拿了一顆圖釘,捏在手裡走了。走到b線入口,他停下,抬頭看那塊“創新成果展示角”。草圖、對比表、打分記錄都貼得好好的,唯獨二維碼旁邊空著一塊。
他掏出圖紙,對準位置,正要釘上去。
圖釘剛碰到展板,手機響了。是夜班的小王。
“陳哥,那個新支架……到底哪頭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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