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講機裡傳來老周的聲音時,劉好仃正把一塊熱成像圖貼在操作台邊的玻璃上。圖上那片橙紅區域像塊牛皮癬,死死黏在散熱片中部。
“劉工,佛山裝車了,司機問走不走長沙?”
“直走g4。”他頭也沒抬,手指在平板劃了幾下,調出沿途氣象站數據,“讓他們穿過整個長江氣候帶,回來的時候,我要知道這三台機器經曆了什麼。”
小吳從隔壁工位探出身:“真讓新機在路上‘曆練’?”
“實驗室養不出壯漢。”劉好仃把圖一掀,露出背後密密麻麻的客戶反饋表,“咱們的係統得學會在梅雨天喘氣,在桑拿天跑步。現在不是改產品,是教它活著。”
裝配線的晨會剛散,王浩抱著一摞新版操作手冊進來,臉上寫滿不服氣:“這版真按工人的‘草莓紅’‘番茄醬紅’來標色塊?技術部那邊說太兒戲。”
“工人又不是讀論文的。”劉好仃抽走一本翻到第三頁,指著一張實景照片,“你看這個,東莞廠的老李,手剛伸到控製櫃前,ar投影就在他掌心打出色溫提示。他邊看邊操作,連說明書都沒打開。”
“可這和我們寫的‘額定工作溫度區間’差太遠。”
“差才正常。”劉好仃把手冊拍在桌上,“咱們寫的是參數,他們要的是活法。參數是死的,人是活的,機器也得跟著活。”
小林舉著手機衝進來:“武漢試點反饋,ar掃碼準確率98.6,有個老師傅說像給設備做了透視。”
“那就全國鋪。”劉好仃抓起記號筆,在白板上畫出十一道橫線,“每個氣候區一套視覺標準,北方加防凍提示,南方加除濕動畫。讓每個工人打開手機,就像戴上一雙懂行的眼睛。”
財務總監推門進來時,手裡捏著一張成本分析表,邊角都快被指甲摳破。“劉工,雙頻傳感器每台多23塊,十萬台就是兩百三十萬。利潤率直接壓到地板上。”
“可鋼廠停一次機,損失兩百萬。”劉好仃調出武漢客戶上個月的維修記錄,“他們燒了三塊主板,換人加班搶修,光人工就賠進去十七萬。咱們省一次,他們賺一回。”
“可我們不是慈善機構。”
“也不是。”劉好仃切換屏幕,彈出一張保險協議模板,“我們和平安剛簽了‘不停機險’。係統出問題,客戶先拿理賠款開工,我們再修。他們不怕停,我們更不敢鬆。”
財務總監愣住:“這……算成本轉嫁?”
“算共贏。”劉好仃笑著點開一個數據麵板,“你看,投保客戶複購率高出41。他們知道我們敢保,就敢用。”
市場總監在群裡發來新方案:“‘冰火套餐’上線文案定了——高溫戰場配猛將,恒溫車間省一筆。基礎版帶單傳感器,高溫區默認雙頻+散熱加強。”
“挺好。”劉好仃回複完,抬頭看見王浩還在翻手冊,“怎麼,還不服?”
“我在想合肥。”王浩指著地圖上那個紅點,“明明溫度正常,為什麼還誤報?”
“濕度。”劉好仃調出氣象雲圖,“前天下午三點,合肥突降暴雨,空氣濕度從45跳到89,傳感器像人進了桑拿房,腦子懵了0.8秒。”
“可模型沒算進去。”
“現在要算。”劉好仃打開代碼界麵,“把氣象局每小時數據接進來,再加個‘變化率’權重。濕度跳太快,係統提前降頻,等穩了再恢複。”
小吳猛地抬頭:“還能預測?”
“不能等。”劉好仃接入衛星雲圖接口,“看到這團雲沒?三小時後到武漢。咱們的係統得在雨落下來前,先把散熱模式切了。”
白板上的公式一行行刷出,最後定格在那句:
環境適應性=硬件冗餘x算法柔性÷誤報成本x維修損失)
小林小聲念完,抬頭:“這……能當屏保嗎?”
“貼車間牆上。”劉好仃摘下眼鏡擦了擦,“讓每個修機器的人都知道,咱們不是在調參數,是在算彆人的飯碗。”
午後的陽光斜穿進實驗室,照在三塊並排的屏幕上。左邊是武漢車間實時畫麵,一名工人正用掃碼槍對準控製櫃;中間是合肥未來四小時濕度預測曲線,綠色預警線平穩延伸;右邊是算法更新日誌,每一行代碼都帶著時間戳和區塊鏈簽名。
劉好仃正要說話,對講機突然響了。
“劉工!東莞客戶說新模塊剛上機,溫度色塊直接跳到‘番茄醬紅’,但他們車間才32度!”
“查散熱風道。”劉好仃抓起平板,“讓他們拍風機濾網。”
兩分鐘後,照片傳來。濾網上糊著一層灰白粉塵,像撒了麵粉。
“陶瓷廠。”劉好仃冷笑,“粉塵堵了進風口,散熱效率掉一半。不是係統不行,是人忘了掃地。”
“要發清潔提醒嗎?”
“發。”他點開客戶管理後台,“從今天起,連續兩小時散熱異常,自動推送視頻教程,標題就寫——《你家風扇不是吸塵器》。”
小吳憋不住笑:“這標題能過審?”
“能。”劉好仃點了發送,“比‘建議定期維護’有用十倍。”
傍晚,十一套氣候模型全部上線。每個區域的補償算法獨立運行,數據流在後台自動校準。劉好仃讓王浩隨機抽取二十個在用客戶,模擬三天內的溫濕波動。
結果出來:誤報率下降至0.7,平均響應延遲縮短0.03秒。
“比實驗室還穩。”王浩喃喃道。
“因為這次,咱們用的是真實世界的呼吸節奏。”
老周打來電話:“長沙客戶剛簽收,說要當場測試。”
“讓他們測。”劉好仃靠在椅背上,“打開ar指導,把散熱圖投在地上,讓全車間的人都看看,什麼叫‘會喘氣的機器’。”
雨又開始下,打在玻璃上歪歪扭扭地爬。劉好仃起身走到窗邊,看見一輛貨車正駛出廠區,車尾“首批改造機”的標簽在雨中漸漸模糊。
他拿起對講機:“老周,告訴司機,到長沙後彆急著卸貨。”
“乾啥?”
“找個露天場地,把三台機器全打開。”他盯著遠處被雨幕吞沒的山影,“我要它們在雨裡站一晚上,看能不能挺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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