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件箱的鎖扣哢嗒一聲合上,劉好仃的手還沒收回來,王浩已經把平板遞到了他眼前。屏幕上的時間戳是淩晨四點十七分,正是最後一次測試的關鍵節點。林曉彤站在數據終端前,手指剛從回車鍵抬起,一串新的波形圖正從底部緩緩爬升。
“濕度傳感器有延遲。”王浩指著圖中一處微小的錯位,“22毫秒,但和其他數據一對,整個時間軸都歪了。”
劉好仃沒說話,拿起激光筆點在熱電偶曲線上,又滑到加速度計的峰值位置。“把這三個信號源拉到同一時間線,”他說,“彆讓機器自己打架。”
林曉彤敲了幾行代碼,屏幕一閃,原本錯開的三條曲線瞬間對齊。新的模型跑出來時,所有人盯著那道突然前移的修複液注入信號愣住了。
“提前了0.18秒。”劉好仃低聲說,“不是係統改了,是塗層自己搶了半拍。”
白板很快被寫滿,公式疊著圖表,溫度梯度和材料形變的關係被畫成一個螺旋狀的糾纏體。財務總監路過時順手把一張核算單壓在桌角,上麵“+18.7”的紅字朝下,正好成了某條公式的草稿紙。沒人注意,直到劉好仃用筆尖戳了戳那行數字。
“成本的事等會兒再說,”他抬頭,“先看這0.18秒是怎麼掙回來的。”
王浩調出慢放影像,第17次測試的36小時畫麵一幀幀劃過。屏幕上,一條細小的裂紋在接近信號通道時突然拐了個彎,像繞開地雷的士兵。接著第二條、第三條,全都避開了關鍵區域。
“它們不是亂走的。”林曉彤放大局部,“每次分支的方向,都和應力釋放方向一致。”
“說明它們知道哪裡不能破。”劉好仃把那塊燒黑的電路板放在投影儀下,重啟記錄和熱成像圖疊在一起,兩條曲線在820c處再次咬合,“每次死裡逃生,都在記路。”
“那咱們的固件也得學會記。”王浩打開算法界麵,“我加個強化學習模塊,讓係統根據裂紋走向動態調整補償策略。”
“彆讓它學,讓它聽。”劉好仃搖頭,“裂紋擴展時的聲發射信號,比電阻變化快0.3毫秒。這是塗層在喊‘要斷了’。”
林曉彤眼睛一亮,立刻在代碼裡嵌入新的觸發邏輯。幾秒後,模擬運行結果顯示,信號衰減率從5.3壓到了2.9,且波動更穩。
“印度客戶要的啟停頻率超高,”她說,“按這個模型,就算超材料極限127,也能撐住。”
“那就彆按極限跑。”劉好仃轉動手裡那張泛黃的測試紙,邊角焦痕還在,“讓他們知道,這機器不怕多停一次,就怕不停。”
中午的實驗室安靜下來,隻有打印機在吐紙。王浩抱著一疊xrd圖譜從檢測室回來,對比著蘇州廠區的老樣本和gd85002的數據。
“晶粒沒長大。”他指著衍射峰,“新配方裡的稀土元素卡住了晶界遷移。”
“不是卡,是留了縫。”劉好仃用激光筆點在峰位上,“相變產生的應力被存住了,像彈簧壓著,隨時能彈回去。”
“所以非預期相變反而成了預應力儲備?”林曉彤調出三維模型,“這相當於給材料加了個緩衝池。”
“對。”劉好仃點頭,“就像人跑步,肌肉提前繃緊才不會拉傷。咱們的塗層,現在會自己熱身了。”
模型繼續運行,1000次啟停循環的預測結果跳出來:性能衰減7.8。林曉彤正要說話,劉好仃抬手打斷。
“把‘預測’兩個字去掉。”他走到桌前,在報告備注欄寫下一行字,“每次重啟,都是進化。”
下午三點,修複液觸發機製進入最終驗證。王浩把淩晨那場0.8秒預兆信號的波形單獨提取出來,輸入新設計的雙因素算法——電阻變化率疊加聲發射頻率。
“窗口壓縮到0.27秒。”他看著模擬結果,“比上次快了0.23秒。”
“夠了。”劉好仃靠在桌邊,“在孟買那種地方,0.27秒能躲過一次熱震,就能多活一小時。”
財務總監這時候推門進來,手裡拿著重新核算的成本單。他掃了眼滿牆的數據,沒提錢,反而問:“客戶要是問,為什麼貴?”
“你就說,”劉好仃把激光筆指向投影牆,“這塊板子經曆過17次係統重啟,每次都是自己爬回來的。它不是零件,是活下來的證據。”
“可他們要的是設備,不是故事。”
“設備不會自己修裂縫。”劉好仃拿起那塊燒黑的電路板,“但會躲、會記、會調整的機器,值得多付一點。”
財務總監沉默幾秒,把成本單輕輕放在桌上,轉身走了。
天快黑時,所有數據彙總完畢。劉好仃坐在實驗台前,一頁頁翻過報告。最後一頁是技術參數表,原本的“性能衰減≤15”被劃掉,改成了“動態安全係數≥1.3,含自愈能力折算”。
他拿起筆,在封麵寫下標題:真正的生存,是讓每次裂痕都成為進化的刻度。
林曉彤抱著終端進來:“印度方麵催了三次,問報告好了沒有。”
“發吧。”劉好仃按下加密鍵,提示音清脆響起。
“告訴他們,”他站起身,把樣件箱往物流區推,“我們賣的不是零件,是材料在極端環境下的生存權。”
晨光剛爬上測試艙的玻璃,gd85002的編號在冷光下泛著金屬質感。劉好仃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眼那塊燒黑的電路板,它正安靜地躺在工具箱裡,邊緣一道微光輕輕閃了一下。
他伸手摸了摸箱體側麵的標簽,指尖剛觸到“梯度塗層”四個字,物流車的引擎聲就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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