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四十七分,王浩的背包還掛在車間工具櫃的掛鉤上,拉鏈半開,露出一角折了三折的圖紙。劉好仃站在櫃前,掏出手機拍了張照,指尖在屏幕上滑了兩下,文檔標題自動跳成“鐵嶺複測防震三明治v1.2”,上傳進度條跑到底,他順手點了個星標。
六點整,白板架支在休息區角落,劉好仃用紅筆圈出三個名字:王浩、林曉彤、劉好仃。底下畫了三欄:任務、進度、卡點。第一行寫著:“每日八點前更新狀態,誰漏誰請全組喝豆漿。”
林曉彤拎著保溫杯進來時,正看見他把“鐵嶺複測”四個字加粗加框,像給快遞單貼了個易碎標簽。
“這麼早?”她擰開杯蓋,熱氣往上竄,“我還以為你得睡到九點。”
“睡得早,醒得也早。”劉好仃把筆遞過去,“你先填,王浩的高鐵七點半發車,得讓他上車前看到最新安排。”
林曉彤接過筆,在自己名字下寫:“數據清洗完成,模型初版跑通。”寫完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但鐵嶺那邊的聲紋偏移有點怪,同一故障,特征對不上。”
劉好仃眯眼看了會兒,轉身從工具箱夾層抽出個u盤:“用報廢線錄的那幾段‘真病’音頻,導進去比一遍。要是算法認不出真貨,那就是它眼花了。”
“已經比過。”林曉彤搖頭,“不是算法問題。深圳這台機子主軸轉速穩,鐵嶺那台老機器抖得像篩糠,聲音底子就不一樣。”
劉好仃沒說話,拿黑筆在白板“卡點”欄寫下:“機型差異→數據不可直接套用”。
王浩背著包衝進來時,鞋帶還散著。他一邊係一邊說:“票改了,檢修提前,我得現在就走。”
“知道。”劉好仃把打印好的雙軌采集清單塞進他外套內袋,“不隻是測正常切割,啟停、換刀、負載突變,全給我錄下來。咱們要的不是標準答案,是它喘氣的聲音。”
“明白。”王浩拍了拍背包,“傳感器在呢,備用的也帶了。”
“等等。”劉好仃忽然叫住他,“你包裡那個舊傳感器,昨晚我翻出來,試過電,能用。萬一現場出問題,彆死磕設備,先換它頂上。”
王浩點頭,拉上拉鏈,人已經往門口跑。
劉好仃盯著白板,手指敲著“進度”欄。林曉彤喝了口豆漿,說:“他一走,咱們這邊的數據采集怎麼辦?原定今天接深圳二號線的測試機。”
“生產部剛來通知,二號線臨時檢修,機器封了。”劉好仃掏出手機,撥通老陳的號碼,“得想辦法把時間搶回來。”
電話接通,劉好仃沒寒暄:“老陳,二號線那台機子,檢修能不能推後半天?我們隻用兩小時,錄完就撤。”
“不行啊,刀頭都拆了。”老陳在那頭說,“明天排產滿滿當當,錯過今天,下周再說。”
“就今天。”劉好仃聲音沒高,但字字清楚,“你讓檢修組先弄彆的,我們夜裡上。夜班十點停機,我們十點半進場,錄到十二點,不碰主係統,不拖進度。”
老陳沉默兩秒:“你擔保不出事?”
“我擔保。”劉好仃掛了電話,轉頭看林曉彤,“通知夜班小李,讓他十二點前彆睡,幫我們守著接口。”
“你不休息了?”
“睡得著才怪。”他笑了笑,“等王浩那邊數據一到,咱們就得連夜對。”
九點十七分,共享文檔彈出第一條更新:王浩上傳了鐵嶺車間的現場照片,傳感器已固定,接線完成。備注寫著:“設備震動比預想大,已啟用防震三明治,信噪比82。”
劉好仃放大圖片,盯著傳感器底部那圈矽膠墊。林曉彤湊過來:“他用了雙層墊片?”
“聰明。”劉好仃點頭,“焊架鬆,光靠卡扣壓不住,得軟硬兼施。”
十一點整,林曉彤的電腦跳出新數據包。她導入模型,對比深圳廠的基準聲紋,眉頭慢慢皺起來。
“偏差18.3。”她指著頻譜圖上一段凸起,“同樣是刀具偏磨,鐵嶺這台機子的聲音能量集中在低頻,咱們那台在中高頻。模型按深圳調的,到這兒就得‘水土不服’。”
劉好仃湊近看屏幕,沒急著說話。他調出報廢線那段“真病”錄音,拖到對比窗口。兩段波形起始相似,但鐵嶺的數據在0.5秒後開始發散,像兩條岔開的岔路。
“不是模型錯了。”他指著發散點,“是機器老了,毛病多了,聲音也複雜了。咱們之前錄的,是‘單病種’,它現在是‘並發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