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機裡的嗡鳴聲仿佛還在耳邊縈繞不去,劉好仃卻並沒有將其摘下。他的手指在桌角輕輕敲擊著,那節奏竟然與那0.3秒的脈衝完美地對上了拍子。
他緩緩抬起雙眼,凝視著眼前的一切,然後毫不猶豫地將耳機線拔了下來。緊接著,他將其插入了會議室的音響接口,仿佛這是一個再自然不過的動作。
“聽。”他的聲音平靜而低沉,卻帶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力量。
聲音甫一傳出,林曉彤便立刻辨認了出來。那是一種低沉而斷續的聲音,就像老式冰箱在啟動前的抽搐一般。三段波形同步投射在白板上,時間軸整齊地並列排開,第一次是0.4秒,第二次是0.35秒,而第三次——也就是剛才的那次——則是0.3秒。
“這不是噪音。”林曉彤低聲說道,她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驚訝,“它在變短。”
劉好仃緊接著她的話說道:“但它確實在來。而且,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每一次都發生在淩晨三點前後,當主軸處於空載運行的時候。這絕對不像是巧合。”
然而,有人卻對他們的發現表示質疑,皺起眉頭說道:“可是,它並沒有造成任何實際的影響啊。機器沒有升溫,也沒有出現偏心的情況,甚至連振動值都一直在綠區範圍內。我們難道要為了一個沒有產生任何後果的信號去改變整個係統嗎?這樣是不是太較真了?”
“較真?”劉好仃笑了下,“去年報廢的那台主軸,拆開前一個月,也有人這麼說。‘沒啥事,就是響兩聲’。結果呢?軸承座裂了八公分,差點崩進安全罩。”
會議室安靜了一瞬。
“我不是要大家把每個雜音當警報拉,”他繼續說,“我是覺得,既然它肯來三次,說明它有話想說。咱們不一定要聽懂,但得給它個記事本。”
“聽診記錄”那幾個字剛在白板上落筆,數據組的小張就舉手了:“建庫可以,但資源呢?現在v1.1剛封版,測試還沒跑完。要是再加新模塊,排期得往後拖。”
“那就減彆的。”劉好仃說,“把‘冷卻泵微波動’那段數據調出來。”
屏幕一閃,壓力曲線浮現。2.1的波動,持續不到五秒,係統連預警都沒觸發。
“這玩意兒,”他指著,“每次出現,十二秒後,f0.4就到。三次都對得上。你說它是前兆,還是巧合?”
“可能是偶合。”小張還是堅持,“兩個弱信號綁一起,容易誤判。萬一以後係統動不動就嘀嘀嘀,誰還敢信它?”
“所以不馬上聯動。”劉好仃拿起筆,在白板上畫了個時間窗,“我們加個條件:隻有冷卻泵波動之後,十到十五秒內出現f0.4,才進一級預警池。其他情況,照舊歸檔。”
“那響應速度呢?等它波動完再等十五秒,黃花菜都涼了。”
“它不是故障,是預兆。”劉好仃搖頭,“我們不是搶修,是搶在它變成故障之前,把它認出來。慢一點,總比瞎衝強。”
林曉彤在筆記本上劃了幾筆,抬頭:“相當於給係統加個‘猶豫期’?看到苗頭,先記一筆,等它再犯一次,才動手?”
“對。”劉好仃點頭,“就像人咳嗽,咳一聲不一定是病,連著咳三天,就得查查肺。”
有人笑出聲:“那咱們這係統,快成家庭醫生了。”
“醫生也好過消防員。”劉好仃說,“天天等它著火再去救,累死也防不住。”
討論慢慢熱起來。有人提算力分配,有人問接口兼容,還有人擔心測試周期被壓縮。劉好仃沒打斷,隻在本子上翻到一頁,推到桌中央。
“這是過去五次迭代的排期記錄。”他說,“每次我們多擠出一天,平均能少花三個多小時在後期糾錯上。省下來的時間,夠拆兩台電機做比對。”
他頓了頓:“機器不會等我們開完會才出問題。它現在已經開始說話了,聲音小,但頻率在升。我們要是慢一步,它下一次說的,可能就是遺言。”
沒人再提延期。
林曉彤打開文檔,新建一頁,標題打了四個字:“v1.2聽診係統改進優化計劃”。底下分三行:
一、建立“雙信號關聯預警”機製,綁定冷卻泵微波動與f0.4,設置1015秒動態判定窗口;
二、升級“待解譯庫”為“聽診記錄”,所有重複出現的非典型信號自動歸檔,支持跨周期比對;
三、優化響應權重調度,增設“潛伏級高危”標簽,賦予f0.4類信號優先分析權限。
“時間呢?”小張問。
“十天。”劉好仃說。
“太緊了,測試緩衝都沒了。”
“留兩小時交叉驗證。”他指了指日程表,“每天下班前,各模塊負責人碰頭,問題不過夜。我們不是趕工,是跟時間賽跑——它已經敲了三次門,第四次,我們得把門開條縫。”
林曉彤敲下回車,文檔保存成功。
“計劃初稿定了。”她說,“接下來,誰負責哪塊?”
劉好仃剛要開口,手機震了一下。是車間值班日誌的自動推送。
他點開,眉頭微動。
“怎麼了?”林曉彤問。
“二號線主軸,淩晨三點二十九分,冷卻泵又有一次微波動。”他把屏幕轉過來,“幅度2.3,比上次高0.2。”
會議室安靜下來。
“f0.4呢?”有人問。
“還沒報。”他盯著監測界麵,“但按節奏,它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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