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號線冷卻泵的波動值定格在3.1那一刻,劉好仃沒動,也沒說話,隻是把剛端起的保溫杯又輕輕放了回去。水麵上一圈漣漪晃了兩下,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壓住了。
他轉身走向數據組工位,腳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節奏上。林曉彤已經調出了三號線備用泵的響應記錄,時間戳是淩晨一點零七分,信號持續0.25秒,波形穩定,設備獨立,三重校驗全部通過。
“這不是誤報。”她說。
“也不是巧合。”劉好仃接過鼠標,把兩組數據並排拉出來,“一個喊疼,一個應聲,像是老同事打暗號。”
小張湊過來:“可咱們之前設的窗口是10到15秒,這次差了5秒,係統怎麼沒攔?”
“因為它沒超。”劉好仃放大時間軸,“你看,二號線波動是3.1,但觸發信號是在第12秒,正好落在新規則浮動窗口裡。係統自己縮了0.5秒,判定通過。”
“它真在學?”林曉彤眨了眨眼。
“學得比人快。”他敲了下回車,“把這組數據標為‘改進後首例跨設備有效響應’,作為評估基準。”
淩晨一點半,會議室燈還亮著。五個人圍著投影屏,桌上泡麵碗堆成小塔,湯早涼了,但沒人去換。
“現在問題是,怎麼證明咱們改的不是運氣,是本事。”小張搓了搓臉,“數據太散,改進前的記錄有的在a係統,有的壓在b日誌裡,格式還不一樣。”
劉好仃點點頭:“那就建個模型,把亂賬理成報表。”
他轉頭對林曉彤說:“你搞個雙軸圖,橫軸是時間,左邊72小時改進前,右邊48小時改進後;縱軸放三個數——信號捕獲率、誤判率、響應延遲。全歸一化,讓大家看得明白。”
“歸一化?”小李問。
“就是讓它們站同一條起跑線。”劉好仃比劃著,“比如延遲,原來14秒算差,現在9秒算好,咱們不看絕對值,看變化率。機器不講人情,但講比例。”
林曉彤打開新文檔,手指在鍵盤上飛起來。十分鐘後,第一張對比圖成型。屏幕上,兩條曲線並行展開,左邊鋸齒密布,右邊平滑如熨過。
“改進前,72小時共捕捉到23次疑似信號,其中17次被係統自動歸檔,8次觸發預警。”她指著左側,“但回溯發現,有6次是電壓瞬降引起的誤報,誤判率34.8。”
“改進後呢?”
“48小時內,捕捉19次,18次通過三重校驗,僅1次進入待解譯庫,最終確認有效信號15次。誤判率降到5.3。”
“那一次進庫的?”劉好仃問。
“三號線除塵風機啟動時的電流擾動,波形有點像f0.4,但隻出現一次,跨了兩個模塊,第三重校驗沒過,自動篩掉了。”
“好。”他笑了,“咱們的‘血緣鑒定’管用了。”
小張盯著圖看了半天,忽然開口:“可之前那9次誤報,咱們沒法百分百確認是不是真沒風險吧?萬一真是前兆,被咱們當成噪音呢?”
劉好仃沒急著答,而是看向小張:“你還記得那17條被篩掉的‘可疑電壓瞬降’嗎?”
“記得,都在日誌裡標了黃。”
“去把它們調出來,再拉一份車間排班表和電力監控記錄。”
十分鐘後,小張盯著屏幕愣住了:“9次電壓波動,全發生在早班交接時段,設備集中啟動,負載突增。”
“加上這個變量,再跑一遍過濾邏輯。”劉好仃說。
林曉彤在模型裡加入“負載波動係數”作為權重,重新計算。結果出來時,會議室安靜了幾秒。
“改進前,同類場景誤報率82;加入三重校驗後,下降到15。也就是說,咱們不僅沒漏警,還清出了大部分乾擾。”
“那剩下的15呢?”
“三條,波形重複出現,同一設備,形態穩定。”她放大其中一條,“3sp09,除塵風機驅動模塊,過去三天,每天淩晨兩點左右出現一次0.3秒低頻脈衝。”
“記下來。”劉好仃拿筆在本子上寫,“不是誤報,是新信號。待解譯庫第一位。”
淩晨兩點四十分,最終數據彙總完成。劉好仃站到屏幕前,指著三組核心指標:
“第一,改進後連續72小時零誤報,最長穩定運行周期突破曆史記錄。”
“第二,跨設備信號響應平均延遲從14.3秒降到9.1秒,壓縮了36.4。”
“第三,雙信號綁定成功率從61提升至94,接近理論極限。”
他頓了頓,聲音沒提高,卻像釘子一樣穩:“機器不會撒謊。它現在不亂叫了,說明咱們終於聽懂了它什麼時候真疼。”
林曉彤看著那條平穩運行的曲線,忽然說:“可它要是哪天真喊出一句咱們完全聽不懂的呢?”
“那就再改。”劉好仃合上筆記本,“聽不懂,是因為咱們還沒學會它的方言。”
小李伸了個懶腰:“這係統現在像個老中醫,望聞問切都會了。”
“不一樣。”劉好仃搖頭,“老中醫靠經驗,咱們靠它教咱們。”
“那它算啥?”
“算個不愛說話,但總在提醒你的老夥計。”他笑了笑,“你對他好點,他就不急著大聲嚷嚷。”
淩晨三點二十九分,係統自動生成一份《改進優化成果評估報告》。五個人圍在打印機旁,一頁頁翻完,簽字確認。
劉好仃在最後一頁簽下名字,抬頭看了眼時間。
“回去睡會兒吧。”他說,“明天還得接著聽它說話。”
林曉彤收拾背包時忽然想起什麼:“對了,三號線3sp09那個新信號,要不要設個臨時標簽?”
“設。”劉好仃從抽屜裡拿出新標簽紙,寫下三個字:
“待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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