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劉好仃就坐在了會議室角落。保溫杯擱在膝蓋上,杯蓋擰得死緊,像他昨夜沒睡踏實的腦子。褲腳還沾著展館的灰,鞋底蹭過地板時留下兩道淺痕。投影儀亮著,白板上寫著“推廣數據初析”六個字,是小李昨晚加班寫上去的,筆跡歪得像是小學生趕作業。
小趙站在投影前,聲音帶著點興奮:“總共登記兩百零五人,掃碼一百三十八,手寫六十七,比去年三場展會加起來都多。”
老陳在後排點頭:“我說啥來著?‘會喘氣’這詞兒炸了。今天就該定下個月的展位,接著衝。”
劉好仃沒接話,手指在杯壁上輕輕敲了兩下,像是在試水溫。他等人都說完,才把電腦打開,調出後台數據。
“人是來了。”他說,“可來了又走。”
他指著屏幕上的訪問曲線:“十點十五分流量衝到峰值,三分鐘後跳出率百分之八十二。人進來,掃一眼,走了。”
小趙湊近看:“可能網絡還不穩?”
“網絡早修好了。”劉好仃搖頭,“是內容沒留住人。我們以為他們聽進去了,其實隻記了個熱鬨。”
他翻開手寫登記表,紙頁邊角已經卷了,上麵全是重複的問題:會不會漏水?能不能修老款?聲音大不大?
“六十七個人留了信息。”他指著其中一頁,“後來補錄的隻有十二個。剩下五十五個,連電話都沒回。”
會議室安靜下來。老陳撓了撓頭:“那……是不是我們講得不夠清楚?”
“不是講得少。”劉好仃合上電腦,“是聽得人,根本不是衝這個來的。”
中午飯後,劉好仃一個人走到車間。樣機還擺在測試台上,風扇外殼上的紅筆痕沒擦,像是展覽留下的勳章。他伸手摸了摸出風口,冷的。機器歇著,像睡著了。
腳步聲從後麵傳來,老陳追了上來,手裡拎著兩瓶冰鎮茶。
“我覺得還是曝光不夠。”他擰開一瓶遞過去,“要是能上電視,或者找網紅拍一段,‘會喘氣’這概念絕對能火。”
劉好仃接過茶,沒喝,反問:“要是來的是裝修公司呢?他們不炒菜,也不怕廚房停機。我們還說‘做飯不罷工’?”
老陳一愣:“那……怎麼說?”
劉好仃轉身,拆開樣機側板,露出裡麵的溫感模塊:“這東西,能察覺零點三度的溫差。它不是等熱了才動,是知道熱要來了,提前準備。這叫預判。”
他頓了頓:“可我們宣傳頁上寫的是‘不怕熱’。這就像說魚會遊泳,是因為它不怕水。”
老陳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同一個機器,得對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劉好仃從兜裡掏出筆記本,翻到一頁,寫下三行字:
家庭主婦——怕廚房突然停機,炒一半菜冷了。
商用廚房——機器得扛住連續高溫,不能掉鏈子。
維修師傅——想知道能不能裝進老機型,省事省錢。
他把本子遞給老陳:“現在我們隻對第一種人說了話,還說得像順口溜。”
老陳低頭看著那三行字,慢慢點頭:“……是有點單一。”
“不是單一。”劉好仃把本子收回來,“是偏科。”
傍晚,辦公室燈還亮著。劉好仃坐在桌前,麵前攤著打印出來的彙總表。小趙敲門進來,手裡拿著最終版數據。
“總線索兩百零五,初步意向四十一。”她聲音低了些,“轉化率百分之二十,比行業平均差了十個百分點。”
劉好仃接過表格,掃了一眼,沒說話。
小趙咬了咬嘴唇:“是不是……我們話術還得再練?或者,展會位置太偏,沒被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