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關上的聲音還在耳邊,劉好仃轉身就往測試間走。陽光剛照過車身,他沒回頭看,也沒停下。那束光來得巧,但他知道,光不會修機器,也不會改報告。
他推開測試間門,第一件事是按下回放鍵。不是看整段錄像,而是跳到第六十八小時零七分——電機報警那一刻。畫麵裡溫度曲線往上爬了一小截,但沒崩。他盯著看了兩遍,手指在暫停鍵上按了又鬆,最後把視頻定格在“報警後持續運行”的狀態。
“能扛住。”他自個兒說了句,轉身拉開會議室門。
小李已經在擦白板,老陳抱著筆記本坐在桌邊,小吳低頭翻測試日誌,誰都沒說話。空氣裡有點悶,像是誰憋著話,又像誰剛想開口就被什麼壓住了。
劉好仃沒坐主位,而是走到白板前,把五張紙貼了上去。還是那些原話,一個字沒改。最上麵那張寫著:“早上六點炸油條,頭三秒喘不上氣。”
“咱們先不看數據。”他拍了拍那行字,“先問一句,張師傅現在喘了嗎?”
小李抬頭:“沒喘。冷啟動響應壓到了0.2秒,比要求快一倍。”
“那他有沒有吼?”劉好仃又問。
“吼了。”小吳接話,“報警那會兒,風扇轉速衝頂,聲音是大。但沒停。”
“對。”劉好仃點頭,“他說‘急了也吼’,沒說不能吼。咱們的機器能吼,但不能倒。倒了,就是沒聽懂人話。”
老陳翻了頁筆記:“可報警這事,寫不寫進報告?寫了怕客戶覺得不穩,不寫又不像話。”
“寫。”劉好仃說,“但不是寫‘發生報警’,是寫‘在極限工況下觸發保護機製後,持續運行四小時,溫度趨於穩定’。”
小吳皺眉:“可‘極限工況’這個詞,客戶也聽不懂。”
“那就彆用。”劉好仃拿起筆,在白板上畫了條線,“咱們改個說法——‘就像人跑完三圈還敢接著上灶台,累是累了,活沒耽誤’。”
小李笑了:“這倒像人話。”
“本來就是人話。”劉好仃把筆帽哢一聲合上,“咱們不是做給專家看的,是做給炸油條的、炒大鍋菜的看的。他們不關心參數,隻關心火候趕得上不。”
小吳猶豫了一下:“可‘像老伴iet’這種話,怎麼對得上數據?總不能在報告裡寫‘用戶覺得機器像老伴’吧?”
“誰說不能?”劉好仃反問。
會議室一下靜了。
“咱們就寫。”他繼續說,“但得把‘老伴’拆開——平時iet,是待機噪音低;急了也吼,是負載響應快;關鍵是,十年八年不撂挑子,這才是‘老伴’的意思。”
小吳愣了愣:“所以‘老伴’=穩定性?”
“對。”劉好仃在白板上寫下三行字:
“iet”→待機噪音≤35分貝
“吼”→瞬時響應<0.3秒
“老伴”→連續運行72小時無故障
“這不是比喻,是翻譯。”他說,“客戶不會說術語,但他們會說真話。咱們的任務,就是把真話變成標準。”
小李在本子上記著,突然抬頭:“那‘鄰居問你要鏈接,是因為哪句話’這條呢?也算測試依據?”
“當然算。”劉好仃從抽屜裡拿出一份通話記錄,“有個客戶說,‘你那風扇不停機,我看了三天,才敢下單’。咱們的賣點是‘不停機’,可人家是‘看了三天’才信。說明啥?說明光不停機不夠,還得讓人看得見、信得過。”
老陳點頭:“所以改進的不隻是機器,還有信任。”
“沒錯。”劉好仃指著白板,“咱們這回改的,是機器,也是話。話改對了,人才會說‘我推薦的’。”
小吳低頭翻數據,忽然說:“其實報警那四小時,電機溫升確實偏高,但沒惡化。如果按國標,早該停機了。咱們這麼跑下來,算是超規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