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剛爬上資料籃的邊沿,劉好仃已經站在調度台前,手裡捏著一遝剛打印出來的文件,紙角齊整,像是裁過一遍又一遍。
他沒說話,隻是把那遝紙輕輕拍在桌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小李抬頭,看見封麵上那行字:《“服務記憶”開發實施計劃草案)》,心裡一緊,像是聽見了開工的哨子。
“昨天定的魂,今天就得落地。”劉好仃翻開第一頁,指著“三句話工作法”那欄,“聽一句,記一筆,提一嘴——不是口號,是動作。今天開始,誰上門,誰就得做。”
小李趕緊掏出自己設計的記錄表,遞過去:“我加了五欄,原話、情緒、建議、分類、跟進人,還做了顏色標注,綠色是溫馨型,黃色是焦慮型……”
話沒說完,老周從旁邊探頭看了一眼,直接笑出聲:“你這是修家電還是寫論文?等我把這表填完,客戶都換三台熱水器了。”
劉好仃接過表格,掃了一眼,沒批評,也沒點頭,隻問:“你昨天修了幾戶?”
“三戶。”
“記了幾條原話?”
小李一愣:“呃……一條半。有一戶說孩子起得早,我記了;另一戶說陽台有綠蘿,我忘了寫,後來補的。”
“補的?”劉好仃抬頭,“補的和當場記的,味道不一樣。就像熱飯和涼飯,看著一樣,吃著差著。”
他抽出筆,在表格上劃掉三欄:“情緒分析”“建議分類”“顏色標注”,然後在空白處寫下三行字:
原話摘錄
服務回應
跟進標記
“不考文筆,考耳朵。”他說,“記不住長篇大論,就記一句原話。‘孩子怕黑’,四個字,夠了。”
老周點頭:“這還差不多。”
劉好仃把新模板拍在牆上:“今天起,試點十戶,灶具組五戶,熱水器組五戶,每戶至少留一句原話,一句回應,一個標記。明天晨會,我要聽。”
晨會結束,人散了,小李蹲在打印機邊重新排版,嘴裡嘀咕:“刪這麼多,萬一主管問起來……”
“主管沒退文件,就是認了。”劉好仃把舊表扔進碎紙機,“現在不是怕做錯,是怕不做。”
第一天下單的十戶客戶陸續接通電話,維修工開始上門。
中午剛過,問題就來了。
小張和小王交接班時吵了起來。小張說:“我明明記的是‘孩子怕黑’,你怎麼寫成‘家長怕黑’?”
小王翻台賬:“你寫得太潦草,‘孩’字下麵那一點像‘長’字頭!”
“那是墨點!”
“那你彆寫草書啊!”
劉好仃聽見動靜走過去,沒看台賬,隻問:“客戶原話是哪句?”
小張:“她說‘孫子半夜醒來不敢上廁所,燈得一直亮著’。”
劉好仃點頭:“那就記這句,不縮,不改,不猜。‘孩子怕黑’是總結,‘孫子半夜不敢上廁所’是原話。我們不提煉,我們隻搬運。”
兩人不吭聲了。
下午回訪時,更大的麻煩來了。
王姨開門第一句就問:“你們不是說記了我愛喝豆漿,怎麼今天鞋套還是黑的?地上滴了水,我擦了三遍。”
接這單的是小趙,一臉懵:“我……我真不知道這事兒。”
小李趕緊翻記錄,發現前天那條備注寫著:“客戶早餐喝豆漿,注意鞋套顏色。”但沒寫具體顏色。
“黑鞋套是默認款。”小趙委屈,“我又沒看見‘淺色’兩個字。”
劉好仃聽完,沒說話,轉身回辦公室,調出小李存的錄音,按下播放鍵。
王姨的聲音清晰傳來:“我早餐就靠那碗熱豆漿,你們來了彆穿黑鞋套,臟水滴到地磚上難擦。”
屋裡靜了幾秒。
小趙低頭:“我……我以為是隨口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