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溫杯擱在桌角,杯底一圈水漬正慢慢擴散,像塊褪色的舊地圖。屏幕還亮著,三項任務的狀態都成了“已完成”,灰底白字,清清楚楚。小陳盯著看了兩秒,手沒動,嘴先開了:“這就……算完事兒了?”
劉好仃沒答,點開“v1.1帶毛版”的運行日誌,拉到斷電恢複那段。波形線往下猛地一紮,又彈起來,像被人踩了一腳的彈簧。他放大輸出信號的細節,那道曾跳動0.3秒的毛刺,現在隻顫了不到0.1秒,連報警都沒觸發。
“它沒抽。”他說,“以前一哆嗦就喊救命,現在能自己扛過去了。”
老張蹲在電源模塊前,手裡捏著防震墊的邊角料,正拿指甲摳上麵的膠痕。“我那七十小時連軸轉,焊機震得飯盒都在桌上跳舞,接口一個沒鬆。”他抬頭,“你說這算不算穩?”
“算。”劉好仃點頭,“但不算數。”
老張一愣:“啥?”
“你覺著穩,小陳覺著靈,老周覺著乾淨,咱們仨標準不一樣。”劉好仃合上筆記本,“明天九點,開個會。不慶功,不表功,就一件事——拿數據比,看改完的到底算不算真改好了。”
小陳眨眨眼:“還得開會?”
“以前是修,現在是評。”劉好仃把保溫杯擰緊,“修人隻管動手,評人得講理。”
第二天一早,三人圍在共享屏前。劉好仃沒急著開電腦,先從包裡掏出三張紙,一人發了一張。紙上印著表格,三欄:改進前、改進中、改進後。
“這不是考卷。”他指了指,“是算賬本。咱們得知道自己乾了啥,乾成了啥。”
老周翻了翻:“這表誰填?”
“你們填。”劉好仃打開文檔,“我隻負責問——行不行,有沒有,改沒改。”
小陳第一個動手。他調出模擬測試記錄,20輪電壓塌陷,係統報警次數從20次降到0次。有一次波動幅度幾乎貼著閾值,邏輯判斷停頓了0.48秒,差0.02秒才觸發,最終沒響。
“沒瞎叫。”他把數據填進表格,“一次都沒誤報。”
老張放的是監控視頻。畫麵裡焊機啟動,整排設備跟著抖,像打擺子。鏡頭切到電源接口,新加的雙層防震墊壓得穩穩的,螺絲紋絲不動。他標出72小時運行期間的三次峰值振動,接口溫度始終在安全區間。
“抖歸抖,沒鬆。”他寫上結論,“結構扛住了。”
老周最細。他把磁環接地前後的信號噪聲曲線疊在一起,改進前,乾擾峰值頻繁衝破閾值,像一群亂撞的鳥;改進後,曲線平得像晾衣繩。他標出噪聲下降幅度:67.3。
“耳朵清了。”他收筆,“現在它聽得到人話,不是光聽動靜。”
劉好仃一條條看過去,沒誇,也沒挑刺,隻是把數據抄進共享表格。填完最後一行,他抬頭:“三項都壓下去了,能不能說‘改到位了’?”
老周搓了搓手:“要不……再加一輪?換台老焊機,電流不穩的那種,看它頂不頂得住?”
小陳立刻搖頭:“再拖兩天?等得起嗎?”
“不是等不等得起。”劉好仃打斷,“是咱們得搞明白——到底要它多強?”
他調出最後一次綜合測試的日誌,畫麵定格在斷電恢複瞬間。電壓歸零,係統斷電,三秒後重啟。輸出信號跳了一下,0.08秒,微乎其微,通信在2.7秒內恢複。
“以前這一下,能廢一爐玻璃。”他說,“現在,它沒抽風,也沒裝死。”
老張點頭:“能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