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從四線檢測區出來,手裡的本子多了三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條。他沒急著回辦公室,站在走廊拐角把它們一張張攤開,對著燈光看了看。字跡潦草,但意思清楚:一個問“報警後要不要開會”,一個寫“簽字算不算加班”,還有一個畫了個問號,旁邊標著“誰來定?”
他把紙條夾回本子,推門進屋時小李正趴在平板上劃拉數據,老張坐在對麵,嘴裡嚼著口香糖,眉頭擰成個疙瘩。
“早班講完了?”小李抬頭。
“講完了。”劉好仃把本子拍在桌上,“人聽著,心沒落定。”
老張吐出糖渣:“我就說,光放視頻沒用。他們不是不信係統,是怕係統來了,日子更難熬。”
小李調出表格:“五天,十七個班組,一百三十九條反饋。我剛按問題類型分了類,發現不是聽不懂,是擔心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老張問。
“早班怕耽誤時間,中班怕擔責,夜班怕添活。”劉好仃接過話,“同一套話,有人當解藥,有人當催命符。”
小李愣了下:“那咱們是不是得……分著講?”
“不是‘是不是’,是‘早就該’。”劉好仃抽出筆,在桌麵畫了三條線,“早班的人趕節奏,你跟他說‘十分鐘定論,不停產’,他耳朵就豎起來;中班的天天簽字,你得讓他知道,係統不替他拍板,隻是提個醒;夜班累得眼皮打架,你跟他說‘試用期報警不算考核’,他才肯睜眼看你。”
老張點點頭:“有點意思。可小李那邊材料就一套,臨時改,來得及嗎?”
小李手指一頓:“我是怕亂。三個版本,萬一說岔了,客戶回頭對不上,算誰的?”
“沒人會拿宣傳冊當合同。”劉好仃笑了,“咱們又不是賣保險。客戶要的是安心,不是條款。”
“可管理層呢?”小李壓低聲音,“車間主任昨兒還問,為啥老讓咱們單獨搞動作。”
“那就把‘單獨’變成‘試點’。”劉好仃翻開本子,翻到“核心顧慮”那頁,“你把數據整理成三組,我來寫三套話術。不是改政策,是換說法。就像同一碗藥,苦的,裹點糖,誰喝都一樣,但小孩肯喝,大人也省事。”
老張咧嘴:“你還真當自己是大夫了。”
“不當大夫,也得看明白病根。”劉好仃把本子推過去,“你倆想想,早班那群人,最怕啥?”
小李脫口而出:“效率!他們班產量壓得最狠,停一分鐘都心疼。”
“那就主打‘省時間’。”劉好仃提筆寫下,“案例就用二班那次,微裂報警,三人會審,十分鐘出結果,沒停線,沒返工。數據擺出來,比講一百句‘智能’都管用。”
老張接上:“中班那撥人,最在乎簽字權。你得讓他們知道,係統喊人,不等於定性。最後拍板的,還是他們自己。”
“對。”劉好仃點頭,“話術裡加一句:‘報警不等於問題,簽字才算責任。’讓他們把心放回肚子裡。”
小李皺眉:“夜班呢?他們連話都懶得說。”
“不是懶得說,是累得不想信。”劉好仃翻開最新一條記錄,“三班小王留言:‘半夜報警,誰爬起來看?’——他們不怕係統出聲,怕出聲就得乾活。”
“那就承諾‘試用期不考核’。”老張一拍桌子,“再配上138號實錄,讓他們看看,報警一次,十分鐘搞定,不加班,不扣分。”
“就這麼定。”劉好仃把三行字寫在紙上,分彆標上“早班包”“中班包”“夜班包”,“小李做材料,老張挑案例,我來統稿。今天下班前,出初版。”
小李看了眼時間:“三個版本,六小時?”
“不用全新做。”劉好仃笑,“拆,不是重來。就像炒菜,同一鍋料,早班給辣的提神,中班給鹹的下飯,夜班給溫的暖胃——味道不同,飯還是那碗飯。”
老張哼了聲:“你還挺會比方。”
“不會比方,隻會乾活。”劉好仃把紙推過去,“你倆先弄著,我去趟車間,看他們交接。”
他走後,小李盯著那三張標簽發愣:“真分三套?”
“你不信他?”老張頭也不抬,“他在這廠乾了三十年,哪回不是把最難說話的班次給捋順了?”
“可這次是係統,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