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把那張卷了邊的申請紙攤在辦公桌上,手指在“我們不怕係統響,怕響了沒人聽”那行字上停了兩秒。小李正往新u盤裡拷文件,抬頭看了他一眼:“三班的卡我做好了,就等發。”
“發可以,但得先聽。”劉好仃抽過一張空白反饋卡,在背麵寫了兩個字:真話。然後推給小李,“他們敢按手印,咱們就得敢聽難聽的。”
小李愣了下:“難聽的?”
“不是所有意見都帶著笑臉。”劉好仃把卡翻正,“你設計這三問,彆整得像考試。咱們要的是‘累不累’‘煩不煩’‘想改啥’,不是標準答案。”
小李點頭,當場改了排版,把選項全換成勾框,背麵隻留一行空格。標題也沒寫“意見反饋”,就印了五個字:你說咋辦。
當天下午,劉好仃揣著一疊卡進車間。早班工人正交接,他沒站門口,直接走到檢測台旁,把卡一張張塞進工裝口袋。“不寫名字,不記編號,寫完扔綠色箱子就行。”他拍了拍牆角那個刷成綠漆的舊工具箱,“誰也查不到是誰寫的。”
有人接過卡,翻來翻去:“就這?沒彆的要求?”
“有。”劉好仃說,“彆替我著想。你覺得它不好,就寫它不好。你覺得它吵,就說它吵。咱們又不是賣保險,不用捧場。”
那人笑了:“那你不怕收上來一堆罵?”
“怕就不收了。”劉好仃轉身走了。
第二天早上,綠箱子還是空的。
小李來交班時看了眼:“沒人投。”
劉好仃不吭聲,從包裡掏出一張填好的卡,貼在公告欄上。上麵第一問勾了“有點累”,第二問勾了“信”,第三問寫著:“報警音調低點,半夜像救火車。”
小李盯著看:“你寫的?”
“我不用係統?”劉好仃反問,“我也得點三級密碼,手滑過一回。”
中午,老張來了,看了一眼公告欄,沒說話,掏出筆也填了張卡。第三問寫著:“冬天戴手套,指紋老識彆不了,建議加個物理按鈕。”他當著幾個人的麵,把卡折好,投進綠箱子。
下午三點,箱子開了條縫。
傍晚清點,共收十七張。三班小王那張最短:“震動提醒能加上嗎?我怕睡死。”
劉好仃一張張看,沒笑也沒皺眉。小李在旁邊記錄分類,突然說:“‘操作步驟太多’提了八次,集中在調影像那步。”
“密碼三級,流程雙簽,誰定的?”劉好仃問。
“技術部。”小李小聲,“說是安全規範。”
“規範是死的,人是活的。”劉好仃把小王那張卡捏在手裡,“夜班就幾個人,半夜三點,腦子是漿糊,手是冰塊,你還讓人一層層點?”
“那……要不要反饋上去?”
“不急。”劉好仃把卡收進本子,“先聽全。”
第三天,綠箱子滿了半箱。
早班有個女工悄悄塞了張卡,背麵寫了半頁:“不是係統不好,是每次報警,我都得重新簽字,一天響五次,簽五次,像在認錯。”她沒署名,但小李認出字跡,是之前最反對係統的李姐。
劉好仃把這張卡單獨夾進本子,封麵寫著“高頻問題”。
中午,他在休息區碰見三班小王,正蹲在椅子上啃飯團。劉好仃坐下,掏出本子:“你們班提得最多的是啥?”
“簽字。”小王咽下飯,“響一次,簽一次,簽完還得拍照留痕。半夜三點,困得眼皮打架,還得正經拍照,像拍遺照。”
劉好仃笑了:“遺照?”
“誰想半夜擺pose啊。”小王搖頭,“要我說,非工作時間,能不能自動確認?或者,響了沒人理,十分鐘後再響一次,彆一上來就鬨得全樓都知道。”
劉好仃沒說話,翻開本子記下:“夜間模式——延遲二次提醒,簡化確認流程。”
小王看了眼:“你真記?”
“你不真說?”劉好仃合上本子,“意見不是麻煩,是幫我們改錯的人。”
小王低頭嚼飯,忽然說:“其實……上次視頻我沒看完。”
“哪次?”
“138號。”他聲音低了,“我看到一半,睡著了。”
劉好仃沒笑:“那你還申請試用?”
“因為你說‘不算考核’。”小王抬頭,“信的不是係統,是這句話。”
劉好仃點點頭,把本子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