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到車間時,天剛亮透。他沒先開燈,而是走到質檢台前,掀開筆記本的塑料封皮,翻開最後一頁。那行小字還在:“功能越簡單,越不容易走偏。”他盯著看了兩秒,從兜裡掏出筆,在前一頁空白處添了一行:“閉環不是終點,是每日再確認。”
小李來得比平時早。她看見本子上新寫的那句,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電腦包,沒說話,坐下來開機。
老黃進門時嘴裡叼著半截餅乾,肩上搭著舊工裝。他路過本子,掃了一眼,咬了口餅乾:“今天又要寫啥?”
“寫你乾的活。”劉好仃把筆遞過去,“彆怕囉嗦,就怕不寫。”
班組長隨後進來,手裡拎著保溫杯,看了眼白板角落的日曆標記:“第三天了?”
“第三天。”劉好仃點頭,“昨晚係統跑了一夜,數據得對上。”
早班鈴還沒響,四人圍到質檢台邊。劉好仃拿白板筆畫了三條橫線:“今天跟三件事——數據穩不穩,標簽準不準,人認不認。”
小李說:“我先說。昨晚夜班有兩個實習生用了測試賬號,把‘張建軍’的標簽全清了,重寫成‘普通客戶’。”
“為啥?”
“他們不知道權限分級,以為能隨便改。”小李調出日誌,“共用一個臨時賬號,操作沒留名。”
老黃哼了一聲:“這不叫操作,叫闖禍。”
劉好仃沒罵人,翻開筆記本,在“問題登記欄”第一行寫下:“6月18日,標簽誤刪,起因:共享賬號無隔離。”寫完抬頭,“記下來,不是為了罰誰,是為了下次知道坑在哪。”
小李眨了眨眼:“那……要不要把這事講給夜班的人聽?”
“要。”劉好仃把本子轉過去,“明天早會,拿這個當例子。錯誤也是數據,漏了才可惜。”
班組長喝了口熱水:“可現在排產那邊,還是沒人看名單。”
“我去看看。”劉好仃說。
上午九點,他站在排產崗外看了二十分鐘。排產員老陳接電話、撕單子、口頭傳話,手邊那份打印的“常聲客戶名單”被壓在茶杯底下,邊角卷了。
劉好仃沒打擾,回來看小李正調試篩選邏輯。
“王姐那條又錯了。”小李指著屏幕,“她寫‘玻璃彆擦太亮,反光刺眼’,係統歸到了‘清潔偏好’,其實人家是怕影響使用。”
“老黃錄的?”
“是我。”老黃在旁邊擰螺絲,“我打字時沒加分類,它自己猜的。”
劉好仃問:“係統靠啥判斷?”
“關鍵詞。”小李點開後台,“看到‘亮’‘擦’‘乾淨’,就往質檢類扔。”
“那要是客戶說‘彆擦太亮’,其實是怕反光傷眼睛呢?”
“它不懂。”小李搖頭,“它隻認字,不認話裡的意思。”
老黃把螺絲刀往台子上一放:“咱們先彆指望它聰明,但得讓人盯得住。加個標記,凡是帶‘反光’‘刺眼’‘看不清’的,標紅,人工過一遍。”
劉好仃看著屏幕,幾秒後點頭:“行。今天就加這個功能——高風險標簽,必須複核。”
小李立刻動手改邏輯。老黃湊過去:“要不要順手把‘包裝結實點’也拎出來?這話說的人最多,但每次意思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有人怕運輸摔,有人嫌拆包裝費勁。”老黃敲鍵盤,“你看,陳師傅上次說‘彆封太緊’,這不是結實的問題,是方便的問題。”
小李刷新頁麵,新建字段:“使用場景備注”。她試輸一行:“陳師傅,包裝結實,雙層膠帶,但封口鬆一點。”回車後,係統自動打上“操作提示”標簽。
“這回像話了。”老黃說。
中午飯點,四人湊在休息區吃盒飯。劉好仃邊扒飯邊翻筆記本,看到班組長早上補的一行:“排產員反饋,紙質名單不方便,建議口頭通報。”
他吃完最後一口,把飯盒壓扁:“下午開始,每天早會,班組長報三個重點客戶,就說‘今天這批貨,某某提過啥’。”
班組長抬頭:“就說三句?”
“就三句。”劉好仃說,“人記不住多的。但三天下來,他們就會問:‘今天有沒有特彆的?’”
小李笑了:“到時候不報,他們反而不習慣。”
“那就成了。”劉好仃把飯盒扔進桶裡,“習慣比製度管用。”
下午兩點,小李在測試環境跑通新邏輯。她輸入“反光刺眼”,係統彈出提示框:“檢測到高風險語義,需人工確認分類。”她點“通過”,選擇“使用場景”,保存。
老黃在旁邊看著:“這回是它求咱們,不是咱們求它。”
“就是得讓它學會低頭。”劉好仃站起身,“咱們不造神仙,造個聽話的助手。”
臨近下班,劉好仃把筆記本翻到新一頁,寫下:“6月18日,新增高風險標簽人工複核機製,首例誤判案例完成閉環。”他合上本子,卻發現老黃沒走。
“還錄一條?”劉好仃問。
“錄。”老黃打開電腦,找到一個老客戶,“趙工,每次都要斜角磨邊,但不說理由。”
他打字:“趙工,斜角磨邊,原因未明,建議備注詢問。”回車後,係統跳出提示:“該客戶連續五單提出相同要求,建議列入深度觀察名單。”
老黃盯著屏幕,沒動。
劉好仃也沒說話,隻掏出手機,對著界麵拍了張照。
照片裡,那行字清清楚楚:“深度觀察名單——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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