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車間燈已經全開著。劉好仃站在看板前,手裡捏著一遝剪好的紙條,一張張往左側貼。每貼一張,就用紅筆在背麵標個序號。十二條客戶反饋,整整齊齊排成兩列。右邊那欄也換了新標題:“我們想的”,底下是老黃、班組長他們昨晚留下的三張手寫建議。
小李拎著包進門,看見牆就愣住了:“這陣仗,像開批鬥會。”
“是回音牆。”劉好仃把最後一張貼好,退後兩步看了看,“說了話,得有回音。不然下次誰還願意說。”
老黃背著工具包走過來,目光掃過“邊緣處理看著還是糙”那條,眉頭一皺,沒說話,轉身去拿檢測儀。班組長端著搪瓷杯路過,吹了口熱氣:“貼這麼多,客戶來了以為咱們出事了。”
“出事的是玻璃,不是人。”劉好仃指著那條,“三個人提邊緣問題,說明不是偶然。問題在,咱們認;改不改,得看路。”
小李湊近看:“要不先分個類?有的是技術問題,有的是係統問題,還有的……純屬吐槽。”
“分。”劉好仃從兜裡掏出一支筆,“現在就分。”
五分鐘後,三人圍在看板前。劉好仃用不同顏色的便利貼做標記:藍色是工藝類,紅色是係統類,綠色是體驗類。十二條裡,三條藍,五條紅,四條綠。藍的最少,壓的最重。
“邊緣裂紋歸藍。”劉好仃說,“誰主責?”
老黃低頭搓了搓手指,像是還摸著玻璃的邊:“冷卻風壓不穩,第三段差得明顯。我昨天量過,偏差超過標準值。”
“那調就是了。”班組長說得輕巧。
“調了影響產量。”老黃抬眼,“風壓低,冷卻慢,線速就得降。一小時少出三百片,算下來虧兩千。”
班組長立刻閉嘴。
劉好仃沒接話,轉身從抽屜裡拿出昨天那三片問題玻璃,擺成一排。“裂的都是右下角,位置一致。說明不是隨機缺陷,是固定工位問題。”他指著第三台冷卻機的方向,“不是不能調,是得知道怎麼調。”
小李反應快:“要不先小範圍試?調五百分比,跑一小時,看良率和產量變化。”
“行。”劉好仃點頭,“但得有人簽字。”
三人都看向老黃。
老黃沉默幾秒,掏出隨身的小本子,撕下一頁,寫下:“建議風壓微調±5,試產一小時,觀察良率與線速平衡。”底下簽了個“黃”字。
劉好仃拍了張照,發到車間內部群,配文:“黃師傅提議,下午三點試調,結果貼牆。”發完,把紙條原件夾進看板邊框裡,“一線人提的,一線人盯。”
班組長喝了口茶,忽然說:“那我也掛一個。”
他回工位寫了張紙條:“建議每日播報良率,工人都愛聽實數。”回來貼在“我們想的”欄裡,還用磁鐵壓了角。
小李笑出聲:“喲,組長也卷上了?”
“不是卷,是跟上。”班組長哼了聲,“你們搞反饋,我們總不能光看熱鬨。”
劉好仃看著牆,沒笑,但眼角鬆了。他知道,這堵牆開始活了。
中午前,係統問題也排了隊。
小李坐在電腦前,一條條過:“客戶說手機卡,主要是加載曆史數據時卡頓。六個客戶提‘想看上周對比’,兩個要‘報警回放’,信息堆一塊,手機扛不住。”
“那就彆一塊堆。”劉好仃站她身後,“掃碼先出今天的數據,清清楚楚。想看過去的,點‘詳情’再加載。”
“分層展示?”小李眼睛一亮,“行,我這就改。”
“改完,在反饋頁麵加一行小字。”劉好仃說,“寫:‘您提的建議,我們正在處理’。”
“然後呢?”
“鏈接到這牆。”他指了指看板,“以後每條反饋下麵,都貼進展。今天誰提的,明天我們乾了啥,明明白白。”
小李立刻動手。改完界麵,她預覽了一遍,發現頁麵還是顯得空,又加了個小圖標——一個帶勾的記事本,旁邊寫著“已響應”。
“這樣客戶一看就知道,不是石沉大海。”她給劉好仃看。
劉好仃點頭:“對。不是馬上改完,但得讓人知道,有人在聽,有人在動。”
下午兩點,劉好仃在看板上貼了第一張“響應紙條”。
字是他親手寫的:“今日三條客戶提邊緣問題,已鎖定冷卻風壓異常。下午試調,結果實時更新。”貼完,他退後一步,用手機拍了張照,發到群裡。
群裡很快冒了幾個點讚。
三點整,老黃站在冷卻機旁,手裡拿著測溫槍。調整開始,風壓從標準值下調5。生產線輕微震動了一下,隨即恢複正常。
劉好仃站在檢測台邊,盯著第一片下線的玻璃。老黃接過,手指沿著邊緣滑過,慢得像在讀盲文。看完,他點頭:“邊角溫度均勻了。”
下一小時,他們連續抽檢了二十片。沒有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