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二十分,調試間的門被推開,劉好仃沒看人,先看表。
他走到白板前,手指在計劃表上劃過,一條一條點下去:“焊點材料,新人甲負責,今天中午前報三家供應商價格;散熱蓋板,老黃帶新人乙,三天出樣;電源緩衝,小李牽頭,七天內把仿真做完。”
沒人說話,但筆都動了。
小李低頭翻筆記本,手指在電源模塊那頁蹭了蹭,剛想開口,劉好仃已經撥通內線電話,隻說了六個字:“老陳,配合小李。”掛了電話,看他一眼:“你隻管算準數據,門我開了,進去彆卡住。”
小李嗓子一緊,點頭。
老黃拎著工具包往外走,路過新人乙時甩了一句:“走,拿鋁板去。”
三號廢料間在廠房拐角,鐵門常年半開,堆著邊角料和報廢模具。老黃彎腰翻出兩塊鋁板,拍掉灰,遞過去:“就這個,不占新料額度。”
新人乙接住,沉得手腕一墜。
“切割組那邊排滿了,”老黃說著已經往裡走,“咱不爭新料,但得爭時間。”
切割組組長老陳正盯著機床調參數,抬頭看見老黃,皺眉:“又來插隊?”
“不占你排程。”老黃把鋁板往操作台一放,“先切毛坯,剩下我帶回打磨。”
“毛坯也得排隊。”
“我拿廢料換工時。”老黃從包裡掏出一張紙,攤開——是去年他幫切割組修好的三台老機床記錄,“你欠我三小時。”
老陳盯著那張紙看了兩秒,笑了:“老東西,你還留著?”
“我不記人情,隻記工時。”
機床啟動,嗡鳴聲填滿屋子。十一點三十七分,第一塊毛坯鋁板切完,邊緣還帶著毛刺,但尺寸對了。老黃拎著它回調試間,進門就喊:“首件出來了!”
新人乙立刻接過去,卡尺一量,眉頭皺起來。
下午一點,他蹲在工作台前,拿遊標卡尺反複比對三台舊設備的模塊孔位。
“不對。”他自言自語,“每台差兩毫米。”
老黃湊過來:“啥意思?”
“不是圖紙錯了,”新人乙抬頭,“是機器老了,孔位偏了。”
“那你咋辦?每台單獨畫圖?”
“不用。”新人乙翻開日誌本,撕下一頁,重新畫草圖。這次孔位改成橢圓槽,長軸留出四毫米餘量。
“這樣,不管偏左偏右,都能裝。”
老黃盯著看了三秒,伸手拍他肩膀:“行啊,新腦子。”
劉好仃巡查時路過,停下來看了眼圖紙,又看日誌本上那句“非設計錯,是產線老化導致公差累積”,沒說話,在新人乙的任務欄輕輕打了個勾。
小李那邊卡在第三步。
仿真模型建了一半,缺關鍵數據——電氣組的曆史電壓波動記錄。他發了兩次消息,沒人回。
下午兩點,他站在電氣組門口,手裡捏著u盤,猶豫要不要再敲門。
手機震了,劉好仃發來一條語音:“你隻管提需求,彆等態度。”
小李深吸一口氣,打開仿真軟件,導出一段七十二小時電壓模擬動畫。畫麵裡,三次電壓峰值精準撞上設備宕機時間點,紅點閃爍,像心跳驟停。
他把視頻發到工作群,附一句話:“這是上周死機那晚的數據回放。”
群裡靜了三分鐘。
然後電氣組老陳私聊他:“你等我,我把原始日誌發你。”
文件傳來,整整八百兆。
小李插上u盤開始導數據,手有點抖。
劉好仃下午三點突然出現在調試間,一句話不說,伸手:“日誌本。”
五個人愣住,陸續交上去。
他一本本翻,翻到新人甲那本時停下——空白。
“查銀合金,截止何時?”他抽出筆,在空白頁寫下問題,“有無替代供應商?”
新人甲臉一紅:“我……忘了更新。”
“任務不是做完就完,”劉好仃合上本子,“是讓人知道你在做。”
他把本子遞回去:“明天晨會前,補上。”
傍晚六點,調試間燈還亮著。
新人甲對著電腦比價,三家供應商報價列成表格,加了備注欄:“b廠可分批供貨,c廠含稅但包郵。”
老黃在打磨鋁板,砂紙來回推拉,金屬屑卷成細絲,落在桌角。
新人乙拿著新圖紙,用記號筆標出橢圓槽加工要點,寫完抬頭,發現老黃正盯著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