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合上筆記本,筆尖在“穩住了,才能往前走”那行字上輕輕一點。他沒抬頭,也沒說話,隻是把屏幕上的圖表關掉,重新打開郵箱。
小周正收拾包準備下班,路過時探頭看了眼:“劉師傅,還有事?”
“你先彆走。”劉好仃點開一封剛收到的郵件,投屏到會議室白板,“看看這個。”
李工停下敲代碼的手,老趙也從交接本裡抬起頭。屏幕上是一張供應商通知函的截圖,標題寫著“關於a類鍍膜液價格調整及供貨周期變更的說明”。
“漲八個百分點,下周生效。”劉好仃指著其中一行,“而且加了條備注——優先保障長期戰略客戶訂單。”
辦公室安靜了幾秒。
小周撓了撓頭:“這不算太離譜吧?每年不都調一次?”
“往年調價,提前一個月發通知,幅度三到五個點。”劉好仃切換窗口,調出近三周的采購數據曲線,“可你看,咱們的高透玻璃訂單量,過去二十天漲了四十七。不是需求回暖,是有人在搶貨。”
老趙湊近屏幕:“會不會是下遊廠子年底衝業績?”
“如果是衝業績,訂單應該分散在不同品類。”劉好仃滑動表格,“但他們隻盯著高透,連帶要求加急排產。這不是要貨,是囤貨。”
李工推了下眼鏡:“那問題來了——要是他們把原料也一起囤了呢?”
沒人接話。
劉好仃把椅子往後一拉,站起來走到白板前,寫下三個詞:斷供、漲價、卡脖子。
“咱們現在這套流程跑順了,閉環率九十六,延遲降下來了,彈窗一跳責任就定。”他轉過身,“可這些,都是管自己人的。係統再聰明,它不知道外麵快沒米下鍋了。”
小周眨眨眼:“您的意思是……咱們得為‘沒料用’做準備?”
“不是‘得’,是‘已經該’。”劉好仃拿起手機,翻出一條行業群消息,“剛才群裡傳,華東兩家廠因為鍍膜液斷貨,生產線停了兩天。人家有備用渠道,咱們呢?”
老趙摸著下巴:“咱們簽的這家,已經是華南最穩定的了。”
“穩定,不代表不會出事。”劉好仃在白板上畫了個三角,“我想了三條路:第一,情報線,每天盯行情、看風向,不能閉眼走路;第二,技術線,試試彆的材料能不能頂上;第三,協作線,把以前斷過的備用供應商重新聯係上。”
小周舉手:“我可以每天整理一份簡報,把價格變動、行業動態、競爭對手動作都列出來。”
“你來負責。”劉好仃點頭,“明早九點前,我要看到第一份。”
李工開口:“替代材料測試需要排期,還得協調質檢那邊借設備。”
“你現在就寫個計劃。”劉好仃坐回桌前,打開內部係統,“我待會兒發給生產主管,批個綠色通道。”
老趙搓了搓手:“那我去找老陳聊聊。去年他介紹的那家浙江小廠,雖然量不大,但當時說隨時能接單。”
“去談可以,彆承諾。”劉好仃提醒,“先問報價、交期、最小起訂量,拿數據回來再說。”
三人各自打開電腦開始記錄任務。
小周邊打字邊嘀咕:“感覺像又要打仗了。”
“不是又要,是從來沒停。”劉好仃喝了口涼茶,“咱們這行,太平日子都是假象。哪天風平浪靜了,準是你沒聽見雷聲。”
李工忽然抬頭:“萬一真斷了,臨時調貨也得五天起步。生產線停一天,損失多少您比我清楚。”
“所以不能等斷了才動。”劉好仃翻開筆記本新一頁,寫下“危機籌備第一階段任務表”,“我們現在做的,不是防萬一,是搶時間。”
小周停下打字:“可這麼多事,誰主誰次?總不能全壓一塊兒上吧?”
“分輕重。”劉好仃豎起三根手指,“第一,活命的事優先——沒有原料,其他全是空談。老趙明天必須拿到至少兩家備用商的明確回複。”
老趙應了一聲:“我早上就打電話。”
“第二,驗證要快。”劉好仃看向李工,“你那邊排個緊湊點的測試周期,七天內得出初步結論。能用,我們立刻備案;不能用,早點死心。”
李工點頭:“我今晚就跟質檢室約時間。”
“第三,信息要準。”劉好仃對小周說,“你那個簡報,彆光抄新聞。加個‘可信度評級’,比如‘官方公告’算一級,‘群聊傳言’標黃色預警,彆讓大家被假消息帶著跑。”
小周笑了:“行,再加個‘八卦指數’,專門記那些傳得邪乎但查不到源頭的消息。”
“可以。”劉好仃也笑了,“隻要不影響判斷。”
老趙合上筆記本:“那咱們是不是還得定個碰頭頻率?三天一次?”
“太慢。”劉好仃說,“這事等不起。從明天起,每天早會十分鐘,每人一句話進展。有問題當場提,彆拖。”
“那豈不是天天打仗?”小周假裝歎氣。
“對。”劉好仃看著三人,“而且這一仗,還沒開打,我們就得想著怎麼贏。”
幾個人陸續起身收拾東西。小周關機前發了條待辦提醒,李工把測試方案另存了一份備份,老趙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好久沒聯係的號碼。
劉好仃沒動。
他坐在原位,筆記本攤開在桌上,電腦屏幕還停留在未發送的郵件頁麵:“請協助提供b型基材的兼容測試排期。”光標在最後一行閃爍。
窗外天色已暗,廠區路燈一盞盞亮起。監控畫麵角落裡,原料倉庫門口緩緩駛入一輛貨車,車身上沒有公司標識,駕駛室下來的人穿著普通工裝,手裡拎著一個灰色文件袋。
劉好仃的目光停在那人腳上。一雙舊勞保鞋,鞋幫裂了口,右腳外側沾著泥,像是從遠處趕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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