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打印機又吐出一張紙。劉好仃走過去取下來，目光直接落在技術支持欄的名字上——小陳，早八到晚五。他從褲兜裡掏出筆，在名字旁畫了個圈，動作輕，但落筆穩。
回到工位，他打開電腦，第一件事不是看數據，而是翻出昨晚塞進胸口口袋的那張便簽。“先試，再擴。”四個字已經被體溫烘得有點軟。他把它平鋪在桌角，壓在鼠標墊下，像是給今天定個錨。
七點二十，小陳推門進來，手裡拎著早餐袋，額前還掛著晨露打濕的發絲。劉好仃起身，迎上去兩步：“正好，有空聊兩句？”
小陳愣了下，點頭把袋子放在自己桌上，“您說。”
“不是大事，”劉好仃語氣像拉家常，“就是最近客戶老問‘誰來量’‘什麼時候到’，咱們答得有點散。我想把這塊流程理一理，你熟這一塊，能不能幫我搭個話術框架？就那種，客戶一打電話就知道接下來咋走。”
小陳一聽是具體活兒，立刻來了精神：“可以啊，我之前做外勤的時候就記過幾套應答模式。”
“那就太好了。”劉好仃順勢坐下，從抽屜裡抽出一張半舊的流程草圖，“我還有個想法——咱們能不能先找兩個外麵的工程師試試派單？不簽長期，按次結算，看看流程順不順暢。”
小陳眉毛一挑：“您是要搞‘臨時外援’？”
“對，輕手輕腳地試。”劉好仃笑了一下，“就像炒菜前先嘗勺湯，鹹淡知道了，再決定放不放大料。”
小陳樂了：“這比喻夠接地氣。”他想了想，“我認識兩個老哥，以前一塊考的證，現在接私活，時間靈活。要不我中午就聯係他們，約個下午模擬走一遍？”
“行。”劉好仃點頭，“你牽頭，我配合。咱們先把流程跑通，彆管係統多複雜，先讓人知道‘有人接、有回音、有結果’。”
兩人正說著，劉好仃手機震了一下。行政部小林回信：“腳本收到了，三天內拍測試版，沒問題。”
他沒急著回複，而是把動畫短片的三個核心節點寫在便利貼上：深圳本地工廠直供、48小時出貨、專人跟進。每一條都配上一句口語化解釋，比如“不是外地發貨等一周，咱廠裡出來，兩天送到你工地”。
然後他起身，拿著這張紙去了行政部。小林正在調試攝像機，抬頭看他進來，有點意外。
“沒彆的意思，”劉好仃把便簽遞過去，“就是想讓你知道，這不是麵子工程。客戶現在不光看價格，更想知道‘下一步歸誰管’。咱們這個視頻，就得讓他們看完心裡踏實。”
小林接過一看，笑了：“您這寫的，比我上周寫的提案還清楚。”
“咱不玩虛的。”劉好仃擺擺手，“你拍，我讓客服那邊隨時配合補素材。需要真人出鏡，我都能找人。”
“那敢情好。”小林點頭，“明天開機，後天剪，大後天上線，說到做到。”
走出行政部，劉好仃腳步沒停，直接拐向財務數據區。他調出近半年設計師推薦成單記錄，篩選出高頻合作對象，再按成交金額分段測算。
屏幕上的數字跳動幾次後，他停在一組對比表上：若返傭從15提到25，預計每月多支出一萬六，但按轉化率提升估算，新增訂單帶來的毛利能覆蓋兩倍以上。
他又加上一行備注：同步推送案例展示，不花錢也能給人曝光。
文檔保存時，他特意在標題加了“模擬方案”四字，避免被當成正式申請。權限隻開放給主管和銷售組長，其他人需申請查看——他知道，太激進容易被攔下，一點點推才走得穩。
快到中午時，客服係統彈出三條新標記。
第一條：“客戶問能不能預約上門測量，希望有人全程對接。”
第二條：“另一個老客戶回電，說看到我們官網更新了服務說明，覺得‘比以前清楚多了’。”
第三條最讓他眼皮一跳：“潛在客戶對比三家後選擇我們，理由是‘你們現在看起來像個能靠得住的團隊’。”
劉好仃沒立刻反應，隻是把這三條逐條複製進一個新文檔，命名為《試點反饋追蹤非正式）》。他沒寫總結，也沒加感歎號，隻在每條後麵標上時間戳和來源編號。
下午三點，小陳敲他桌子：“聯係上了，兩位師傅都說願意試。明天上午十點，咱們模擬一次派單全流程，從客戶來電到係統登記，再到外派通知和回訪確認。”
“好。”劉好仃點頭，“你負責操作，我全程旁觀。有問題當場記，不改流程，先看真實卡點。”
小陳走後，他打開郵箱，開始起草那封醞釀已久的郵件。標題很平實：《關於啟動三項試點工作的說明》。正文分三段，每段講一件事：外勤協作測試、短視頻上線推進、激勵模型模擬測算。沒有動員詞，也沒有緊迫感渲染，全是“已溝通”“可執行”“待驗證”這類詞。
寫完後他讀了一遍，刪掉一句“建議儘快決策”，換成“歡迎隨時溝通進展”。他知道自己的位置，不越界，但也不退縮。
這時，茶水間傳來熱水壺的鳴叫聲。他起身去灌水，順手換了包新的速溶咖啡。這次沒攪太久，喝了一口，溫的，不燙嘴。
回來時，發現屏幕上跳出一條新谘詢記錄：
“你們那個上門測量的服務，是怎麼預約的？我現在就想定。”
他盯著這句話看了五秒，沒回複，也沒轉發，而是把它截圖保存，放進《試點反饋追蹤》文檔的第一頁。
然後他打開筆記本，翻到最新一頁空白紙，寫下幾個字：“有人開始伸手了。”
筆尖頓了一下，他又補了一句：“得接住。”
窗外陽光斜照進來，落在他肩頭一角。辦公室安靜，隻有鍵盤偶爾響一下。
他把筆記本合上，放在左前方，正對著顯示器。身體沒動，手指搭在鼠標上，眼睛盯著客服係統的實時對話窗口。
下一個提問剛冒出來一半——
“你們的新流程是不是真的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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