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把打印出來的日報輕輕夾進文件夾,紙張邊角被手指壓出一道淺淺的折痕。他起身時順手把茶杯帶進了茶水間,倒掉涼透的茶底,換上新茶葉,熱水衝下去,幾片葉子打著旋兒浮上來。
回到工位,他點開協作係統,王姐和老陳的任務標記都已更新為“完成”。他一條條看過去,王姐整理的客戶留言裡,“能不能自動變光”出現了七次,有兩位老人子女代問,語氣急切;老陳那邊的數據更實在:加裝傳感器確實可行,但初期良品率預計會掉五個點,維修成本翻倍不止。
他沒急著回複,而是新建了一個會議邀請,標題寫得平實:“關於近期市場變化的幾點想法,一起聊聊。”時間定在上午十點,參會人隻有三個——他自己、王姐、老陳。備注欄裡加了一句:“帶上你們覺得最要緊的那條數據。”
十點整,三人圍在小會議室的投影屏前。王姐手裡捏著一遝便簽紙,上麵密密麻麻記著客戶原話;老陳抱著他的工作平板,屏幕還停留在產線調試模擬圖上。
劉好仃點了播放鍵,大屏上先跳出《關於“暮光係列”入市初步觀察》的文檔,接著是客戶谘詢趨勢圖、產線評估摘要、養老院勘查記錄三份材料並列排開。
“先說說你們怎麼看。”他退後半步,靠在牆邊。
王姐先把便簽拍在桌上。“我這五天接了十二個電話,八個都提到了‘智能玻璃’。不是隨便問問,是真在對比。有個做社區中心改造的項目經理直接問我們有沒有樣品能演示調光效果。”
老陳搖頭。“演示可以做,但咱們拿什麼演?現成的產品沒有,臨時改一條線出來,光調試就得一周,還不算後續維護問題。客戶今天感興趣,下周就被彆人簽走了。”
“所以咱們得想明白,”劉好仃接過話,“他們是衝著‘智能’來的,還是衝著‘解決問題’來的?”
會議室安靜了幾秒。
王姐翻了一頁筆記。“昨天那個養老院的負責人說了句有意思的話——‘我們不怕舊,就怕修不了’。他們之前用過一批感應燈,壞了兩次,廠家拖了半個月才派人來,最後乾脆自己買了普通開關換上去。”
老陳抬頭看了眼屏幕上的成本對比表。“咱們的磨砂防眩玻璃,五年沒出過大問題,配件也好找。他們那個‘暮光係列’聽著高級,可萬一模塊壞了,得整塊換,一塊就頂咱們三塊的價格。”
劉好仃點點頭,調出養老院陽光房的現場照片。“你看這窗戶朝南,下午兩點到四點陽光直射,老人反映‘睜不開眼’。他們要的真是全自動調光嗎?我看未必。他們要的是不刺眼、不變色、壞了有人修得快。”
他頓了頓,打開一個新文檔。“咱們打不了他們的牌,但可以換一張桌子打。”
王姐挑眉。“怎麼說?”
“不做全屋智能,也不拚技術參數。”劉好仃敲下幾個字,“做‘看得見、修得了’的適老玻璃。比如,在現有磨砂板基礎上,隻在窗框邊緣加一條窄窄的光感提示帶——白天強光時微微發暗,提醒護工拉窗簾,晚上自動熄滅。不參與調光,隻做提醒,成本低,壞了拆下來換一條就行。”
老陳盯著屏幕琢磨了一會兒。“這個我能做。用現有的防水封裝工藝,把微型感光條嵌進邊條裡,測試周期最多三天。要是行,下周就能出樣。”
“關鍵是,”王姐補充,“客戶會覺得我們懂他們的難處。不是一味推貴的,而是知道他們預算有限、怕麻煩。”
劉好仃笑了下。“咱們廠乾了三十年玻璃,最熟的不是高科技,是人怎麼用玻璃。教室要防反光,畫室要保色彩,養老院要穩當。這才是咱們的根。”
老陳忽然想起什麼。“藝術工作室那邊前兩天也問了類似需求,想要一種‘擋得住太陽又不遮畫麵’的方案。我剛想起來,咱們檔案庫裡有種老式微棱鏡板,散光效果特彆均勻,就是後來沒人訂,停了。”
“舊工藝還能用?”王姐眼睛亮了。
“材料配方還在,模具也沒丟。”老陳點頭,“重新開模不劃算,但做幾塊樣品沒問題。說不定,能把這種結構改良一下,用在陽光房上——既柔化光線,又不影響室內采光。”
劉好仃立刻調出產品檔案,輸入關鍵詞,果然找到了那份編號“g2048”的設計圖。圖紙邊角有些泛黃,但參數清晰。
“這樣,”他轉向兩人,“咱們先不碰全自動調光這條路。太貴,太複雜,也不是所有客戶都需要。咱們走另一條——‘有限智能+高可靠性’。功能少一點,但每一樣都紮實,壞了修得快,價格透明。”
王姐掏出手機翻了翻。“我剛才查了下,最近三個谘詢藝術空間的客戶,都沒提‘必須自動調節’,反而都在問‘能不能定製形狀’‘多久能裝上’。說明他們更關心實用性和交付速度。”
老陳也鬆了口氣。“那我就踏實了。生產線不用大動,小範圍試產就行。我回去安排,爭取三天內出第一版嵌入式邊條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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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好仃把討論要點一條條記進新文檔,標題打了一半又刪掉,重新輸入:“應對新競爭態勢策略初案”。下麵分了四條:
一、聚焦適老與文創場景真實痛點,放棄全麵對標高端智能產品;
二、以現有防眩玻璃為基礎,試點開發低成本光感提示邊條;
三、重啟微棱鏡結構板檔案,探索其在陽光房場景的應用可能;
四、客戶服務強調“易維護、交付快、價格明”,強化信任感。
他剛保存完,王姐忽然說:“其實還有個事。今天早上,教育局的李科長打電話來,說他們正在評‘適老化校園改造示範項目’,問我們有沒有相關案例可以申報。”
老陳一愣。“咱們哪有?”
“現在沒有,不代表不能有。”劉好仃看著屏幕,“養老院勘查明天進場,數據一拿到手,咱們就能整理一份完整的‘從教室到陽光房’的優化方案。名字就叫……‘光的延續’。”
“這名字好。”王姐笑起來,“聽著就像咱們一直在做的事。”
三人又聊了十幾分鐘,把接下來幾天的任務分了工:王姐負責對接養老院現場數據收集,並準備申報材料初稿;老陳帶隊做邊條樣品和微棱鏡板複測;劉好仃統籌方案整合,準備下周向管理層做一次非正式彙報。
會議結束,投影關閉,老陳抱著平板先走了,王姐在門口停下問:“要不要在宣傳上提一句‘支持適老化升級’?”
“先彆。”劉好仃搖頭,“等樣品出來,客戶用了再說。咱們不吹牛,隻做事。”
王姐點點頭,轉身離開。
辦公室恢複安靜。劉好仃坐回工位,打開客戶回訪記錄,開始逐條標注重點。電腦右下角彈出提醒:“明日養老院勘查行程已確認”。
他沒動,繼續往下翻。一條三個月前的反饋跳了出來:“希望玻璃彆太亮,我媽年紀大了,眼睛受不了。”
他把這條標紅,拖進新文檔的附件區。
窗外陽光斜照進來,走廊儘頭的綠植影子拉得很長。他端起剛泡的茶喝了一口,茶葉還浮在水麵,第一片剛剛開始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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