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二十分，廠區的燈還亮著。劉好仃推開辦公室門，手裡抱著一疊剛打印好的紙。他沒開大燈，隻擰亮桌角那盞台燈，把三份文件輕輕放在趙磊、孫雯和陳濤常坐的位置上，每份上麵都壓著一張便簽：“早會前請先看。”
走廊儘頭傳來腳步聲，王芳提著保溫杯走過來，看見他愣了一下。“又這麼早？”
“睡醒了就來了。”劉好仃搓了搓手，“事得趕在前頭。”
七點整，小會議室的白板前站滿了人。趙磊一邊翻文件一邊啃包子，孫雯把眼鏡推上額頭揉了揉眉心，陳濤則盯著自己那份表格皺眉。王芳站在最後，手機貼在耳邊，正低聲跟護理院確認昨晚的數據補充情況。
劉好仃拿起記號筆，在白板上寫下三行字：
1.漸滅功能3分鐘緩降）
2.防誤觸延遲機製
3.用戶行為標記字段接入協議
“昨兒晚上大家說的，我都記下了。”他指著第一條，“老人覺得燈滅得太急，像被人掐了脖子。咱們不能讓他們心裡咯噔一下，得讓光慢慢走。”
趙磊咽下最後一口包子：“我已經改了固件邏輯，模擬跑通了。”調光後，感應模塊偶爾響應慢半拍，昨天下午試了三次，有一次延遲到了一點二秒。”
陳濤抬頭：“這不行。咱們現在是給人用的東西，不是實驗室擺設。”
“我知道。”趙磊沒反駁，“我回去再查代碼，可能是中斷優先級衝突。”
“彆一個人悶頭改。”劉好仃把筆放下，“每一處動的地方，必須兩人以上核對。這次是感應慢，下次要是乾脆不亮呢？”
會議結束，各自歸位。趙磊一頭紮進電腦裡，一行行排查調度程序；孫雯拆開測試板，在感應區附近加了一顆濾波電容，又剪了塊鋁箔小心貼在屏蔽層內側；陳濤翻出生產流程圖，開始標注哪些工位需要更新作業指導書。
王芳掛掉電話走進來：“護理院那邊說，李奶奶今早起夜一次，燈照常亮，但她兒子提了一句——‘我媽習慣扶牆走，要是能知道她有沒有撞到就更好了’。”
劉好仃點頭：“這就是我們要做的第三件事。”
“可數據包變大了。”趙磊從屏幕後探出頭，“加上行為標記字段後，傳輸成功率掉了五個點。”
“那就減負。”孫雯突然說，“能不能隻傳關鍵信息？比如正常狀態打個勾就行，異常才詳細報？”
“可以壓縮編碼。”趙磊眼睛一亮，“不用寫‘扶牆行走’四個字，改成二進製標誌位，0101代表這個動作，省空間。”
劉好仃聽著，已經在本子上畫起簡表。“那就定兩條路：平時輕量傳，發現異常自動切換全模式。上傳時機由係統判斷，不靠人工乾預。”
中午飯點，沒人去食堂。盒飯擺在檢測台旁邊的小桌上，熱氣漸漸散了。趙磊端著飯還在敲鍵盤，孫雯邊吃邊對照電路圖修改封裝參數，陳濤一邊扒飯一邊在排班表上圈出今晚要抽調的技術員名字。
王芳吃完後沒動，打開錄音筆重聽護工反饋。“他們其實不說技術詞，就說‘懂事’‘貼心’……但我們得把這些話變成能落地的改動。”
“所以咱們不是修燈。”劉好仃把空飯盒收走，“是學怎麼聽懂老人沒說出來的話。”
下午兩點十七分，第一塊帶新功能的測試板完成組裝。趙磊插上電源，屏幕上跳出初始化進度條。幾秒鐘後，綠燈亮起，隨即緩緩變暗，曲線平穩下降，直到完全熄滅。
“三分鐘，誤差不到五秒。”他鬆了口氣。
孫雯拿萬用表測了電壓波動：“穩定，沒乾擾感應器。”
陳濤湊近看：“這一版能進夜班試產嗎？”
“還得再跑兩輪聯調。”孫雯搖頭，“封膠工藝要微調，不然熱脹冷縮會影響新加的元件。”
“那就先做五塊驗證樣。”劉好仃拍板，“老規矩，雙人簽字才能入庫。”
傍晚六點，車間角落的臨時測試區已擺好五塊新玻璃。每一塊都連著數據采集儀，記錄響應時間、觸發精度和調光曲線。趙磊守在主機前刷新日誌，孫雯拿著手電逐塊檢查光斑均勻度，陳濤則帶著兩名夜班工人講解操作變更要點。
王芳坐在一旁整理協議修訂稿。“原來的用戶協議裡沒提數據采集的事，得補一條說明，讓家屬知情同意。”
“不能寫得太嚇人。”劉好仃提醒，“彆說‘監控’‘追蹤’，就說‘為了更好服務，我們會記錄燈光使用情況’。”
“我換個說法。”王芳低頭改字，“‘燈光會學習您的習慣，隻為更懂您需要什麼’。”
九點零八分，最後一塊測試板完成第三次循環驗證。所有指標達標，無一失敗。劉好仃站在檢測台前，看著屏幕上那條平滑下降的亮度曲線，伸手按下了確認鍵。
“szts002，方案通過。”他說。
趙磊長出一口氣，往後一仰靠在椅子上：“終於穩了。”
孫雯摘下防靜電手套：“明天就能鋪到第二批試點窗？”
“先交十塊。”陳濤說，“我安排最熟的組上手，確保不出岔子。”
王芳合上筆記本：“我明早再去趟護理院，順便送新協議過去。”
“告訴他們彆緊張。”劉好仃笑了笑，“咱們不是要管他們怎麼睡覺，是要讓他們睡得踏實。”
十分鐘後，辦公室隻剩他一人。文件整整齊齊碼在桌上，潤喉糖的袋子被折好塞進抽屜。他起身走到裝配區轉了一圈，見燒錄機還在運行，綠燈一閃一閃，像在點頭。
回到值班室，他泡了杯茶，水汽慢慢升起來。桌上的日程表翻開新的一頁，標題寫著“推廣籌備”，下麵列著供應商協調、產能評估、安裝培訓三項。
他用筆在第一項旁邊畫了個圈，還沒寫下備注，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趙磊衝進來，手裡舉著平板：“剛才最後一次測試，第四個數據點跳了！響應延遲突然飆到一點五秒——”
劉好仃站起身，茶杯擱在桌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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