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心島宮闕中央,少女氣得直跺繡花鞋。白玉磚被她踩得咚咚響,粉紗裙擺蕩起一圈漣漪。她鼓著腮幫子叉腰:"氣死本姑娘啦!"紅珊瑚簪子的流蘇穗子簌簌亂顫,"早知那兩個呆頭鵝挪得比千年老王八還慢,我還不如折枝紅蓮當坐騎呢!"說著又重重一跺腳,震得琉璃瓦上的露珠都骨碌碌滾下飛簷。
另一邊,我拽著範行的衣袖,衝船家笑嘻嘻地揮手作彆。抬眼望去,那明珠般璀璨的瓊樓玉宇正朝我們招手呢!我倆踏著青石板蹦蹦跳跳就往裡直奔,活像兩隻撲棱著翅膀的喜鵲~
我正抓耳撓腮琢磨著怎麼收集少司命說的無根露,
範行突然擠眉弄眼湊過來:"哎喲喲~還想著神仙姐姐呐?你當時盯著人家那個小眼神兒啊~"他故意拖長音調說著,噗嗤笑到直拍大腿,"誰能想到你這長生不老的主兒,居然是個情竇未開的小奶娃呀哈哈哈哈~"
去去去!趕緊想正事兒吧!你總不想這趟行程天天被劫匪堵路嗷嗷待搶,是不是?
哎呦喂,咱們這不都卡殼了嘛!快瞧那邊——
哇塞!天邊有座仙宮正踏著雲彩翩翩而來呢
她乘彩雲緩降而至,虛界泛起漣漪,回蕩著楚辭韻律的吟誦。
秋蘭兮麋蕪,羅生兮堂下。
綠葉兮素華,芳菲菲兮襲予。
夫人自有兮美子,蓀何?兮愁苦?
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
滿堂兮美人,忽獨與餘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辭,乘回風兮載雲旗。
悲莫悲兮生彆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荷衣兮蕙帶,儵而來兮忽而逝。
夕宿兮帝郊,君誰須兮雲之際?
與女遊兮九河,衝風至兮水揚波。
與女沐兮鹹池,曦女發兮陽之阿。
望美人兮未來,臨風怳兮浩歌。
孔蓋兮翠旍,登九天兮撫彗星。
竦長劍兮擁幼艾,蓀獨宜兮為民正。
雲夢澤的霧尚未散儘,煙波深處漸次顯露出少司命的身姿。她立於蒹葭蒼蒼的水湄,青絲間垂落的十二玉笄折射著天光,每支都嵌著楚地巫祝以秘法煉製的幽藍辰砂,隨呼吸明滅如星河吐息。襟前七枚玄玉扣應和著穹頂未隱的北鬥,當澤風掠過時,玉振之音竟與千裡外隨侯珠懸垂章華台的銅鈴共鳴。裙裾翻湧間鸞紋時隱時現,那是蜀地冰蠶絲浸染三年雲霞後,由百越織女以水鏡為梭織就的靈禽,每道褶皺暗藏二十八宿分野圖,流轉間似要將整片雲夢澤的靈氣納入廣袖。
她垂眸時,睫羽在眼瞼投下的陰影宛若楚宮秘藏的錯金銀博山爐逸出的青煙,瞳色比澤中最深的潭水更幽邃,卻能在抬眸刹那倒映出九嶷山巔的雪色。耳畔的明月璫並非凡品,乃是取洞庭君山島初綻的芙蓉凝露所化,隨頸項微轉便灑落泠泠清輝,驚起淺灘處幾隻朱冠玄鶴。當纖指撫過腰間綴滿珍珠的組佩,方圓十裡的澤水便泛起細密的漣漪,恍若太一神輕叩東皇鐘時蕩開的天道餘韻。
暮色四合之際,她衣袂間遊弋的星辰竟真從鮫綃紋樣中脫出,化作螢火明滅於蘆蕩深處。發間銜著的三足金烏形玉簪忽而低吟,原是楚王遣巫陽奉上的祭文抵達水雲深處。少司命唇角微揚的弧度,恰似雲夢澤仲秋時節,霜月吻過千頃荻花時泛起的銀漪。
我和範行異口同聲道;我勒個去!神仙姐姐下凡啦!
驚飛的鳥群掠過三重歇山式屋頂,山雀尾羽掃落的金紅夕照裡,倒掛著的神巫姑娘正把桃木劍咬在嘴邊,發間五毒紋銀飾與紅珊瑚珠串撞得叮當亂響。
哇哈哈哈!嚇到了吧?
本姑娘的輕功可是連山雀都要驚掉羽毛的~她翻身躍下古樹,褪色的朱漆山門突然漫起青霧,三隻偷溜出來的吊睛白額虎剪紙正叼著供果,被銀鈴聲響嚇得炸毛逃竄。
才不是你們畫本子裡弱不禁風的仙女呢!
看好了!指尖輕彈,三隻偷吃供果的小紙人立刻排排站跳起了轉圈舞)那些小仙子隻會捧著露水嗚嗚嚶嚶,本神巫可是會召百鬼夜行來跳竹竿舞的!
她突然湊近戳我額頭,喂喂,再喊錯的話...身後桃木劍上的符咒突然變成一串糖葫蘆)就把你變成會說話的糯米團子陪我守廟宇呀!
桃木劍甩出的糖葫蘆在半空迸作流火星子,點燃簷下六角宮燈裡飄出的黃符,灰燼落地變成跳竹竿舞的小紙人。
竹簾外驟雨初歇,青銅燈在神龕前搖出一圈暖黃光暈。少司命赤著白生生的腳丫踩過湘妃竹席,腕間銀鈴隨著紅綢翻飛叮鈴哐啷作響:"這調子分明是楚地的——"她突然貓腰戳我膝蓋,"咋這麼耳生呀?"
範行斜倚雕花木柱剝蓮子,笑得蓮子差點蹦出指尖:"神巫大人莫不是偷看了下月的祈雨祭文?"夜風撩動簷角銅鈴,少司命鬢角流蘇穗子掃過我手背,癢得像三月新抽的柳芽兒。
"這可是未來楚地大詩人的手筆——"她忽然旋身躍上朱漆橫梁,石榴裙擺驚落幾片乾桃花,"約莫還要等個十七八年呢~"我接住打著旋兒的殘瓣,掌心忽地落進個溫潤的青瓷酒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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