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零零隻剩我倆在青銅神廟裡大眼瞪小眼。
範行倒是先咂著嘴嚷嚷起來:嘖嘖嘖,看不出來呀小郎君!您這姻緣路走得比蜀道還凶險!哎喲喂大舅哥不光是冷麵閻王!還是執掌楚國命脈的大司命!這兄妹倆性格反差大得活脫脫從兩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要說當麵撂狠話的架勢倒是一脈相承!
我急得直跺腳:「少貧嘴!快動動你的金腦筋,怎麼才能找到無根露呀?」
他噗嗤一聲樂開了花:「擔心你那未過門的小娘子啦?莫慌莫慌~」說著突然端出架子,裝模作樣掐著蘭花指學大司命:「無根露之采集,需於子時三刻采取雙生並蒂蓮,此物須擇取出淤泥而不染者。當俟虛界潮汐漲至峰值之際,方為采擷良機。】
灰燼在掌心唰地一聲化作判官筆,拽著我們往神廟深處飄去。祭壇上那卷泛著幽光的楚地神巫命簿,正明明白白寫著咱們少司命大人這一世的淒慘終章。
天爺!這!這這這!
範行湊過來直咂舌,手指頭戳了戳我的胳膊肘:嘖嘖,你這寶貝越發神了嘿!上回變律尺能測天地經緯,這回改判官筆判生死簿,等到了稷下學宮,怕不是要變出個比墨子老祖還拉風的千機百寶箱?
範行話音未落,青銅祭壇突然震顫起來。我慌忙抓住浮雕虯龍才沒摔倒,卻見十二麵夔紋銅鏡同時折射出幽藍光芒,將我們衣袂間沾染的星屑照得纖毫畢現。"虛界潮汐要來了!"他扯著我往藻井方向疾奔,"快看那些青銅枝椏!"
穹頂虯結的青銅樹此刻正以詭異韻律舒展枝條,樹瘤裡滲出晶瑩液體。我伸手要接,被範行厲聲喝止:"彆碰!這些是神樹怨淚,沾上分毫就會...就會怎樣?"我話音未落,忽聞瓊樓方向傳來玉石碎裂的脆響。
那位玄衣男子持戈的手腕幾不可察地顫抖,長戈在少女頸側映出細碎光斑:"換命盤要受九幽噬心之苦,你當司命殿的星辰都是擺設?"他玄色廣袖掠過妹妹發頂時,分明將震落的琉璃瓦殘片悄然拂開。少女突然咬破舌尖,染血的手指卻輕輕勾住兄長腰間玉玨:"若我隕落時,哥哥的命星會不會疼?"
神廟地麵的星圖驟然亮如白晝,範行拽著我撲向祭壇中央的青銅甕。透過甕身饕餮紋孔洞,我看見大司命玄鳥紋袖口騰起的火焰突然凝滯成蝶,他垂眸捏碎掌心血玉的動作帶著千年神官不該有的遲疑。鹹腥的虛界之水灌入耳蝸時,我聽見範行最後的歎息混在潮聲裡:"大司命親手斬斷的,何止是並蒂蓮......"
青銅甕內壁的龜甲紋路突然逆向遊動,無數星屑如螢火從甕口噴湧而出。我後頸的驟然發燙,恍惚看見三百裡外驪山腳下,一個老道正朝我抬起清亮的眸子。範行突然用桃木簪刺穿掌心,將血線甩向正在異變的青銅枝椏:"彆被溯影咒蠱惑!那是大司命用天罰之雷劈出來的殘念——"
玄衣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甕頂,他腰間玉玨與妹妹染血的指尖正共鳴出詭異青芒:"汝等莫非以為,憑借虛界神器更易命簿,便可扭轉因果之序?他足尖輕點之處,整片星圖開始倒映在穹頂,"昔日我親手飼予阿沅的隕星髓,此刻正於其第七根肋骨間爍動微芒。
青銅枝椏在觸碰到血線的刹那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嘶鳴,裂痕中滲出金紅液體。我腕間的灰燼突然開始吞噬那些液體,火焰深處浮出半片殘缺的墨色蓮瓣——與少司命眉間花鈿分毫不差。
"第七道星軌偏移了!"範行突然將我推向甕底龜甲最密集處,自己卻被倒卷的青銅枝刺穿左肩。鮮血濺在甕壁的瞬間,我看到三百裡外的老道突然化作青煙,他消散前的口型分明在說:"你答應過要還給阿沅完整的星空。"
大司命廣袖翻湧出星河,將整座祭壇籠罩在北鬥倒懸的結界中。他踩碎一片墜落的星子,從光塵裡抽出纏滿咒文的骨鞭:"首重試煉,須將阿沅肋骨之中封存的那段隕星髓熔鑄入神器。"鞭梢指向我時,後頸灼痕突然裂開細縫,少司命十五歲及笄禮上為大司命戴長生鎖的畫麵硬生生灌進來。
範行突然捏碎三枚龜甲擲向穹頂,爆開的磷火中浮現出少司命沉睡的靈體。她心口插著的半截青銅枝正在吞噬星光,而枝乾儘頭赫然連接著大司命懸在腰間的玉玨。
玄衣男子廣袖突然爆開七十二道裂痕,每一道裂隙裡都遊出青銅色的星鏈。我腕間灰燼突然發出裂帛之音,墨色蓮瓣竟順著龜甲紋路爬上範行淌血的肩頭。"彆動!"範行反手用桃木簪釘住自己鎖骨,"蓮瓣在吸食因果線!"
祭壇四角的夔紋銅鏡同時映出三百裡外的驪山——老道消散處的地麵正在隆起星輝凝聚的墳塋。大司命骨鞭突然調轉方向抽向自己的玉玨,鞭梢帶起的雷火裡竟裹著半塊熟悉的饕餮紋殘片:"阿沅的隕星髓在吞噬虛界潮汐!"
範行突然拽斷三根頭發拋向青銅甕,發絲在磷火中化作三條銜尾蛇。當蛇牙咬住墨色蓮瓣的刹那,我後頸灼痕裡突然湧出鹹澀海水——十五歲那夜偷看司命殿禁書的記憶如潮水倒灌,少司命眉間花鈿竟與此刻甕壁浮現的星象完全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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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根肋骨!"我嘶吼著撲向少司命靈體,灰燼化作的判官筆卻突然將我的手掌焊在青銅枝上。金紅液體順著血管逆流時,我清晰看見大司命玉玨裡封存著半朵並蒂蓮——與妹妹及笄禮那日祠堂供案上突然枯萎的蓮花一模一樣。
穹頂北鬥結界突然坍縮成光點,玄衣男子手中的長戈竟開始剝落朱漆。當最後一片漆皮墜入星圖時,老道消散前殘留的星屑突然凝聚成篆字:"驪山腹地有截斷因果的青銅槨——"
範行突然咬破舌尖噴出符咒,青銅甕中銜尾蛇竟開始啃噬彼此尾部。龜甲紋路裡滲出的星屑突然凝成我十五歲生辰那日偷藏的《連山》殘卷,泛黃竹簡上"天樞覆鬥"四字正灼燒著與妹妹花鈿相同的朱砂紋。
青銅枝驟然爆出七十二枚青銅釘,每根釘尾都懸著浸透黑狗血的五銖錢。大司命骨鞭抽碎的雷火中浮現出半幅社稷圖,驪山隆起的新墳突然射出九條纏著頭發的人麵魚——那些魚額間全烙著;贏駟呈報的巽位暗門圖騰!
玄衣男子破碎的廣袖裡湧出青銅溶液,流淌的金屬竟在祭壇表麵蝕刻出三百年前孝公親封的社稷玉紋樣。當第三條銜尾蛇徹底化作磷火時,我後頸灼痕裡湧出的海水突然裹著司命殿禁書的殘頁,泛潮的墨跡正重組出老道消散前捏的辟邪訣。
判官筆尖突然炸開血霧,那些濺在青銅枝上的血珠竟折射出妹妹墜井當夜的星象。我鎖骨處的並蒂蓮胎記驟然發燙,大司命骨鞭抽碎的雷火裡赫然浮出孝公親賜的玄鳥節杖——杖頭鑲嵌的正是社稷玉缺失的陰刻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