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學宮
簷角銅鈴輕顫，晨霧漫過青石階上未曦的露水。墨子掌中矩尺泛著青銅冷光，天工案表麵浮凸的二十八宿紋路正與懸空渾天儀遙相共鳴。指節叩擊某處榫卯的刹那，青銅機關獸瞳中驟然亮起幽藍螢火，虯結的青銅尾椎突然掃落案邊竹簡。
"當心！"素衣少女廣袖翻卷，三枚刻著篆文的玉算籌破空釘住竹簡。發間玉色絲絛垂落肩頭，露出耳後若隱若現的機關鳶鳥刺青。
墨子霜眉微動，指尖沿著獸形脊椎滑過十二個活動關節："陰陽兩儀倒轉三度，天樞位再加半寸。"機關獸應聲蜷縮成玄龜形態，龜甲縫隙滲出淡紫色霧靄，在觸及渾天儀投射的星軌時發出琴弦崩斷般的清響。
渾天儀三層環軌突然逆向飛旋，朱雀七宿的投影將墨翟白發染成赤金。老者從玄龜腹中抽出刻滿雲雷紋的銅管，管身星圖竟與渾天儀顯現的錯亂辰宿完全重合："雲夢澤方向的時空褶皺正在吞噬亢金龍角宿——必須讓行兒啟動鎮守楚地的二十八宿大陣。"
婉兒接過猶帶青銅獸體溫的傳音筒，指腹觸到筒底暗藏的璿璣盤。當她抬眸時，恰見師父袖口露出半截纏繞咒帛的左腕——那是三日前修補破裂蒼穹時留下的天火灼痕。
另一邊，範行和我們正在街頭溜達呢，他忽然摸著暗袋裡的機關匣臉色驟變——那匣子突然嗡嗡震動起來！"完犢子了！"他原地直轉圈，活像熱鍋上的螞蟻。
我倆從沒見過吊兒郎當的小爺這般慌張，擠眉弄眼地起哄："喲範小爺，這是見著貓的耗子還是撞見債主啦？"
他急得直跺腳，匣子都快攥出指痕來："回頭再說！"話音未落人已竄出三丈遠。
我倆麵麵相覷，滿腦袋問號亂蹦。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誰說不是呢！這位爺平日的懶骨頭怕不是叫人給調包嘍？
正當我倆抓耳撓腮，想不通範小懶蟲今兒怎麼比竄天猴還麻溜時，街角忽地飄來一陣清風。定睛一瞧，赭石色衣袂輕揚，墨家首席弟子林婉兒跟變戲法似的立在那兒。那身段兒裁得跟量身定做的玉雕似的，冷清裡透著颯爽勁兒。
她偏頭微蹙眉，眼波流轉間精準逮住半空中撲騰的範行——準確說，是逮住那家夥即將著陸的腳後跟。我倆後脖頸一涼，霎時跟被點了啞穴似的，連喘氣兒都放輕了。
林婉兒唇角抿成弦月，玉指在袖口內側輕輕一勾。謔！好戲開場！
"哇呀——！"
範行剛想蹬腿開溜，腳脖子突然炸開幾道墨色電光！那流光跟長了眼睛的捆仙繩似的，唰唰纏上他小腿肚。力道拿捏得忒準，活像老貓逮耗子，帶著墨家不容置疑的規矩勁兒。
隻見範行在空中劃出道狼狽的拋物線，倒栽蔥式給掛在了半空。他懷裡震個不停的機關匣子"啪嗒"摔在地上，跟個鬨脾氣的小蛤蟆似的蹦躂。
街上零星路人驚得張圓了嘴，活似瞧見糖葫蘆會飛天。
"婉...婉兒！"範行倒吊著漲成紅燈籠，看清來人後秒變臉，嬉皮笑臉轉成乖學生模樣，舌頭燙嘴似的急道："這匣子要炸！我正想送去城外放煙花呢！"
林婉兒足尖一點飄然而至，墨色光索跟會讀心似的，把範行調成倒掛金鐘的尷尬角度。她壓根不接話茬，眼風掃過機關匣，袖甲上暗紋與匣子共鳴出螢火微光。
"遁法急中出錯，落點偏四寸七。"清泠嗓音似冰棱墜玉盤，"再晚半拍墨息流轉，這會該給你收屍了。"她睨著倒掛的範行，"歸墟引副匣都敢揣懷裡十二時辰？當自己是墨家鎮魂鼎麼？"
範行被噎得直翻白眼，立馬擺出乖順模樣："屬下知錯！求首席救命！"
說時遲那時快，機關匣突然"哢哢"狂震。林婉兒素手輕揚，流光如靈蛇歸洞，匣子被墨色柔光裹成個蠶繭，嗡嗡聲頓時蔫了。
範行剛想揉腳脖子賣乖，後衣領突然一緊——林婉兒揪他像拎貓崽，聲音清冷帶霜："速去衛所封禁室。再耽擱半刻..."她突然壓低嗓，指尖戳他心口，"墨息對流燒穿肺腑，大羅金仙都救不回。"
轉眼間，赭色身影揪著玄袍少年疾步如風。範行跟被捏住後頸皮的小貓似的，哪還有半點炸毛樣？
我倆看得直拍大腿："好家夥！範小爺這懶耗子，可算撞見克星貓嘍！"
日頭底下，範行紅著耳根小跑緊追，活脫脫像被教書先生拎去學堂的頑童。那機關匣在林婉兒掌心乖巧躺著，再不敢作妖。
我衝著少司命眼睛一亮，"啪"地打了個響指："哎喲我的小姑奶奶，今兒這出好戲可彆錯過！走著——"
兩道靈光閃過，我倆頓時化作透明人兒，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尾隨在後，活像兩隻偷油的小老鼠。隔著三丈遠對視時，還默契地捂著嘴偷笑呢！
衛所封禁室
我倆可是靠著灰燼和神力，悄咪咪繞過所有墨家機關，這會兒正貓在牆根底下豎起耳朵偷聽呢！
工坊的靜默裡，混合著紙墨的幽淡與機括齒輪浸潤的、略顯冷硬的油香。林婉兒穩穩坐在工作台前，眉峰微聚一絲專注——拆解、精修、重組那隻“歸墟引”機關副匣的每一道工序，都必須如精密時計般無誤。那雙纖長的手指，靈活得不可思議，在精細得令人咂舌的部件間跳躍、穿梭，手術刀般精準。改良的每一處都緊扣墨家“非攻利民”的鐵律，又處處透著學院派首席那種標準至極的嚴謹：圖紙平攤在側，隨時核對校驗；標尺分厘刻度間遊走，微調細校；機械部件磨合到連一絲誤差摩擦聲都聽不到。當那副匣終於在她掌中煥發出機關運轉特有的沉靜光澤時，她這才利落起身，掌心托著它，連同一個小巧的傳聲筒，利落地遞到範行眼皮底下。那語氣平和得像在宣讀實驗記錄：“喏，師兄。師尊原話，一個字兒不差："範行小徒，下次再拿機關神獸刻錄那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段子，為師倒是有個好去處等你——驪山地宮急需修繕，不多不少二十年精算工期，不多不少剛好夠修完三處危脆的坑道呢。嗯，這演算數據，婉兒你順便再給他複核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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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行一個標準的苦瓜臉，拖長了音“哎——”聲歎氣接過匣子，手指卻靈巧地在那個冰冷的小傳聲筒上一彈，斜眼瞟著林婉兒，嬉皮笑臉地壓低聲音：“哎呦喂~婉兒師妹這是專門來…關切師兄來了？”
林婉兒鳳眸一眯，寒光乍現：“嗯？”玉指間那道冰冷玄鐵扳指幾乎同時，“哢嗒”一聲輕響，瞬間彈出銳利棱角。更要命的是，範行抱在懷裡的機關匣像是被戳中了癢處，“哇”地一聲開始撕心裂肺地乾嚎：“《墨經·城守篇》曰！凡守圍城之法——誒誒耳朵！起老繭子啦師妹！！”機械的讀書聲震得他齜牙咧嘴、差點跳腳！
“啪！”林婉兒一聲清脆響指，一股氣流精準命中機關匣那擾民的噪音瞬間啞火。“嘖，師兄且耐心點，”她故意拖著腔調，細長的指甲在冰冷的青銅扳指上輕敲了敲，發出一連串清脆的“噠噠”聲，示意範行：“重點在這頭兒——師尊最新訓示。”
那傳聲筒應聲“哢嗒”彈開，精巧的齒輪交錯咬合，“咯咯噠噠”轉了起來，隨著墨色流光的細微湧動，一個由雲霧清晰塑形、鶴發飄然的威嚴虛影浮現：“行兒？”
範行瞬間變身緊繃的尺子杆！腰板挺得能彈飛石子，雙手恭恭敬敬高高舉過頭頂，連他那幾撮不老實的亂發都在頭頂繃出了清晰銳利、幾乎完美的九十度角：“弟子在！！”
虛影慢悠悠撚著那縷仿佛凝了實體的雲霧胡須：“那機關獸的事嘛...回來就把《墨經·城守篇》...”他故意頓了頓，“一字不漏，‘端端正正’用小篆、哦不，為師更喜歡清俊點的‘簪花小楷’，滿——滿——地抄寫二十遍。哦對，禁用‘任何’機關傀儡。”
範行的嘴角控製不住地抽搐痙攣，捧著機關匣的手開始抖：“謹...謹遵...師命...”整個人瞬間像是被命運揪住後頸、毛發炸開的蔫貓兒
“時空裂隙這麻煩，非同小可。”虛影語氣轉為慎重，化作點點星輝無聲地融入機關匣本體。“讓婉兒與你同去，穩妥些。記住，此行——切、莫、再、搞什麼莫名其妙的‘驚喜’了。”
青銅鎖扣“哢噠”扣死的輕響剛落下，林婉兒唇角就揚起一抹極其輕微的弧度，指尖輕巧地轉了轉那枚幽光一閃的玄鐵扳指，聲調平靜中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純粹理工科思維的探究興致：“喏？師兄，‘驚喜’的味兒——怎麼樣？”
林婉兒突然一個淩厲的回旋：“牆外邊兒聽曲兒入神的那兩位！”聲音清亮又帶著精準打擊般的穿透力，“熱鬨也看足了沒？再不出來，可要被當成耗子請出去了呀！”話音還沒落全呢，她纖手猛地一拽牆上那根毫不顯眼的、刻滿符文的機關橫杆！隻聽“嘎啦——骨碌碌——”一陣滾石悶響伴隨著驚呼——我們倆就跟兩顆猝不及防的巨大皮球似的，打著滾兒從牆根的黑影裡被甩了出來！眼角的餘光，正好瞥見少司命的裙擺在半空甩開一道月光般迅捷溜圓的完美弧線！
"哎呦喂！"我四仰八叉地摔在青石板上，後腦勺磕得嗡嗡作響。正要痛呼出聲，眼前突然掠過一片流螢般的光點——少司命竟在半空踩著星輝似的碎芒，裙裾翻飛間穩穩落地，還不忘伸手拽住我的後衣領，把我拎得離林婉兒袖中探出的青銅蛇首機關遠了些。
"這位姐姐好凶呀！"少司命歪頭時，發間銀鈴鐺叮當亂撞。她指尖凝著月華般的光暈，輕輕點在機關蛇冰涼的鼻尖上，"我們不過是看那隻鐵匣子哭得可憐......"
話音未落，那青銅蛇突然"喀啦啦"解體成七截！每截蛇身都彈出細密齒輪，眨眼間化作七枚懸空卦簽，正對著少司命周身大穴嗡嗡震顫！
林婉兒的玄鐵扳指映著冷月："偷聽墨門機要，按律當喂三屍腦神丹。"她鳳眸掃過我腰間機關
範行做的？
"是！"我揉著發紅的鼻尖跳起來，灰燼在掌心叮咚作響，"我們在追查時空裂隙的波動，喏——"灰燼正死死咬住林婉兒手中的機關匣，"這凶巴巴的匣子方才泄露的墨家真元，和虛界裡的混沌氣纏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