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已至。燕國的夜風不再是嗚咽,而是裹挾著雪沫和金屬碎屑的、刮骨鋼刀般的嘶嚎。機關城連綿起伏的金屬屋頂覆蓋著一層堅硬的白霜,在慘白的月光下反射著冰冷死寂的光,如同巨獸僵硬的鱗片。空氣吸進肺裡,帶著冰渣的刺痛感。
我躺在範家工坊最高的斜頂上,身下是透骨冰寒的瓦片,仿佛連骨髓都要被凍住。懷裡那半塊油紙包的杏仁酪,此刻更像一塊冰坨,但阿阮塞過來時殘留的那點暖意和甜香,固執地抵抗著嚴寒,成了唯一一點微弱的熱源。
身體裡曾經撕裂的劇痛和機械的滯澀感早已消失無蹤,被一種更深沉、更渾厚的生命力取代。林婉兒的手段近乎神跡,那33的機關化部分,連同爆炸的創傷,仿佛經曆了一場天地熔爐的徹底煆燒與重塑。指尖無意識地在覆霜的瓦片上劃過,月光下,一道流暢的、蘊含著非歐幾何韻律的複雜曲線悄然融化冰霜,在金屬表麵留下清晰而冰冷的刻痕。數學回來了,如同冰層下奔湧的暗河,在極寒中流淌著宇宙最本質的秩序。血肉本身也煥發出一種近乎完美的生機,在嚴寒中蒸騰著微弱卻堅韌的白氣。
死寂。隻有風刀刮過齒輪的銳響。範行大概在某個燒著劣質燃煤的酒館裡,被煙熏火燎和吹牛聲包裹。嬴駟的軍營裡,大概隻有鐵甲摩擦和爐火的劈啪。阿阮…肯定裹著厚厚的毯子,夢裡都是暖烘烘的點心爐。
隻有這刺骨的寒,這慘白的月,還有…胸口內襯下那片被硫磺與機油灼燒過的布料。一種冰冷的平靜,或者說,風暴過後萬物冰封的澄澈。
『…嘖!這鬼天氣!老子當年在熵增地獄裡都沒這麼冷!看個屁的破月亮!凍得火星子都要熄了!』
暗紅色的火星在布料下艱難地扭曲、升騰,勾勒出熟悉的、帶著暴躁嘲弄的火焰文字,那紅色在慘白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我呼出一口白氣,瞬間在眼前凝成霜霧,聲音被凍得有些發脆:“灰燼,起來。”
『叫老子乾嘛?!凍死老子了!這破世界線的冬天是哪個混蛋設計的?!』文字扭曲得更劇烈了,火星在寒風中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熄滅。
“說說,”我頓了頓,白氣再次凝結,“說說我在其他世界線,都是怎麼死的?挑幾個…應景的。”寒氣讓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
胸口的火焰文字沉默了更長一瞬,仿佛凍僵的記憶庫在艱難啟動。然後,文字以一種更加刻薄、帶著冰碴子般黑色幽默的語調扭曲浮現:
『行!地獄冷笑話是吧?凍死鬼專場!』
『世界線189:你丫在北境冰原追查線索,掉進一個偽裝成溫泉的萬年冰窟窿,試圖用機關術造個加熱器,結果核心過載把自己炸成了一鍋“英雄冰沙”。撈上來的時候,範行還以為你被東胡人做成了冰雕。』
『世界線77:試圖用絕對零度的理論凍住最終boss的能量核心,結果計算失誤,把自己從分子層麵凍得粉碎,死得那叫一個“透徹”。林婉兒在你最後的粒子塵埃裡檢測到:“理論可行,執行誤差0.0001”。』
『世界線333:慶功宴後,在回營路上被阿阮堆的“驚喜”雪人裡麵摻了失控的微型製冷機關)砸中,瞬間凍成冰棍。阿阮哭喊著把你推進夥房的大灶裡解凍,結果…煮了。範行說這叫“冰火兩重天豪華套餐”。』
『世界線401:跟嬴駟打賭,說光著膀子能在雪地裡站一炷香。你站了,也贏了靠機關核心作弊發熱),結果嬴駟惱羞成怒,一壇子摻了千年寒泉的“冰魄燒”灌下去,直接把你從裡到外凍成了人形琥珀。嬴駟把你擺在帥帳裡當裝飾品,說“兄弟,涼快不?”』
『世界線515:被林婉兒的“高效耐寒機關化方案”吸引宣傳語:無畏極寒!),自願嘗試。方案成功率達99.99。恭喜你,中了那0.01的“奇跡”,完美變成了一尊能在絕對零度下思考的玄冰雕塑,然後被某個路過的藝術之神當收藏品搬走了。林婉兒在你的空底座旁留下數據:“方案存在熱力學悖論,需進一步研究”。』
『世界線111:最憋屈!在一個和平的雪夜,走在路上,被一塊從天而降的、刻著“666”的巨大冰隕石砸成了人形冰坑。據說是某個異界雪災之神打噴嚏崩出來的。』
文字艱難地燃燒著,火星在寒風中飄搖,帶著一種凍僵的戲謔:
『夠不夠冷?夠不夠地獄?六百六十六次,次次透心涼,次次凍徹骨!老子看得都他媽快凍成冰渣了!』
刺骨的寒風卷著雪沫抽在臉上。我沉默著,那些在嚴寒中終結的荒誕死法,比任何酷刑都更能詮釋“餘數”的冰冷絕望。六百六十六…這個數字本身就像一道永凍的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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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六百六十六次?”我的聲音在風裡幾乎被吹散,卻異常清晰,“這數字,有什麼意義?”
胸口的火焰文字瞬間凝固了。那些跳躍的、嘲弄的火星仿佛被極寒凍結,文字線條變得異常凝重、深刻,灼燒布料的感覺變得滾燙,仿佛在對抗這無邊的嚴寒:
『…666…』
『在你們人類的數字裡…它是“人之餘數”。』
『是完美圓周率π那永遠無法除儘的小尾巴…是黃金分割點那咫尺天涯的遺憾…是無限循環小數裡那個冰冷絕望的莫比烏斯環!』
『它代表著不完美!殘缺!遺憾!是命運那混蛋用冰刀給你刻下的界限!是無數次燃燒後,依舊被這天地寒獄冰封的烙印!』
文字燃燒得更加熾烈,帶著一種焚儘冰霜的悲憤:
『但667!』
『667是超越!是突破!是那小數點後,頂著凜冽罡風也要向前蹣跚的一步!』
『是鳳凰在冰封地獄裡引燃的第一縷心火!是頑鐵在絕對零度中,崩裂冰殼、迸發出的那一點熾熱星芒!』
『是“餘數”被燒融!是“殘缺”被鍛打完整!是“遺憾”被熱血填平的那一瞬間!是…』文字劇烈地、近乎瘋狂地扭曲著,對抗著寒風,『…是老子陪你在這冰獄裡,賭上一切點燃的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