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草原傍晚無名視角)
夕陽給草原鍍了層金紅。我拎著剛打滿水的皮囊往回走,白發梢被風吹得輕揚。氈房區漸漸安靜下來,隻有遠處牧歸的牛羊聲和風掠過草尖的沙沙響。
目光習慣性地掃過納蘭的氈房方向——自從那盞“破油燈”成了她的“小尾巴”,我就時不時得留意下,畢竟那小子身子骨還脆得很,萬一真碎了,納蘭那丫頭怕是要炸毛。
然後,我就看見了。
氈房門口,納蘭背對著我坐著,身下墊著厚厚的氈毯。她身前,是公子章。他不再是前幾天裹著毯子半死不活的樣子了。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腰背挺直了些,裹著一件乾淨的舊皮袍。納蘭手裡拿著一把木梳,動作……極其罕見地輕柔,正一下下梳著公子章那頭枯草般糾結打結的頭發。
……梳頭?)我腳步頓住,隱在一處堆高的草料垛後麵。眼睛微微眯起。
公子章整個人僵得像塊石頭。夕陽的餘暉落在他側臉上,能看到他耳根子紅得滴血,緊抿著唇,眼神死死盯著前方的草地,仿佛地上能開出花來。但奇怪的是,他並沒有躲開。那點屬於野心家的幽藍火苗似乎熄了,隻剩下一種近乎認命的、又帶著點不知所措的乖順。
納蘭的動作笨拙又小心。她大概這輩子都沒這麼伺候過人梳頭,木梳時不時會勾到打結的地方,引得公子章身體微微一顫。每當這時,納蘭就會“嘖”一聲,動作放得更輕,嘴裡還低聲嘟囔著什麼,隔得遠聽不清,但語氣……絕對不是嫌棄。更像是一種……有點不耐煩、又有點拿他沒辦法的縱容?
嘖。這破油燈……居然能讓納蘭這野丫頭這麼伺候?)我心裡嘀咕了一句,抱著胳膊靠草垛上,決定多看兩眼。這場景,比草原上最烈的馬尥蹶子還稀罕。
就在我看得專注時,左側草垛後麵,突然傳來一聲極力壓低的、帶著興奮的抽氣聲。
“嘶——!”
誰?)我眼神一厲,瞬間鎖定了聲音來源——是範行!這小子撅著屁股,腦袋從草垛縫隙裡探出來,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進個雞蛋,正死死盯著納蘭那邊,臉上寫滿了“驚天大八卦”的興奮。
範行顯然也發現我看到了他。他猛地縮回頭,隔著一小段距離,朝我擠眉弄眼,無聲地用口型誇張地說:“無——名——哥——!你也在看?快看快看!納蘭妹子在給阿紮梳小辮兒!”他激動得手舞足蹈,差點從草垛後麵滾出來。
……這混小子。)我額角青筋跳了一下,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閉嘴彆暴露。
我剛做完手勢,右後方不遠處,一堆碼放整齊的羊毛卷後麵,又探出一個小腦袋。
是林婉兒!
她冰藍的眼睛裡沒有八卦的興奮,隻有一種近乎科研的專注。她手裡那個核心羅盤正對著納蘭和公子章的方向,羅盤上冰藍的數據流無聲地瘋狂閃爍。她看得極其認真,似乎在分析什麼“情感能量波動”或者“肢體接觸頻率”之類的東西。她甚至沒注意到我和範行,全神貫注在她的“觀測數據”上。
……連她也?)我覺得有點無語了。
就在這時,我感覺到身後一股熟悉的、帶著星輝涼意的氣息靠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星若像隻靈巧的小貓,悄無聲息地挨到我身邊,也探出頭去看。淡金色的大眼睛裡閃爍著純粹的好奇和……嗯,還有一點小得意?她看到納蘭給公子章梳頭,小嘴微微張開,臉上立刻揚起那種“我就知道會這樣”的嬌俏笑容。她甚至下意識地伸手,輕輕拽了拽我垂在身側的袖子,用氣聲在我耳邊說:
“木頭!你看你看!我就說納蘭姐姐心軟吧!破油燈有救啦!”語氣裡充滿了預言實現的滿足感。
……得,全齊了。)我低頭,看著身邊一臉“果然如此”的星若,再看看左邊激動得快抽過去的範行,右邊沉浸在數據分析裡的林婉兒,以及氈房前那對一個笨拙梳頭、一個僵硬紅耳根的主角……
場麵一時有點詭異又有點好笑。
我清了清嗓子,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讓另外三小隻都聽到:
“咳。”
範行嚇得一哆嗦,差點真滾出來。林婉兒猛地回神,冰藍眼睛閃過一絲被抓包的窘迫,飛快地把羅盤往身後藏了藏。星若則吐了吐舌頭,靠我更近了些,一副“我是跟著你來的”無辜模樣。
氈房那邊,納蘭梳頭的動作也猛地一頓。她似乎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肩膀微微繃緊。公子章更是像受驚的兔子,瞬間想回頭,卻被納蘭低聲一句“彆動!”給摁住了。
我麵無表情,抱著胳膊從草垛後完全走出來,目光掃過另外三個“不小心”路過的家夥,最後落在範行身上,語氣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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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行,你剛才說什麼?‘梳小辮兒’?”我故意頓了頓,“你眼神不錯。”
“啊?啊!我、我……”範行臉都憋紅了,手忙腳亂地想解釋,結果越描越黑,“不是!無名哥!我是說…我是來…找羊的!對!我家的羊跑這邊來了!”
林婉兒默默地把羅盤徹底塞進懷裡,一臉“我隻是路過采集環境數據”的學術正經。
星若則眨巴著大眼睛,一臉天真地接話:“對呀對呀,婉兒姐姐的羅盤說這邊有稀有的‘害羞草’能量波動,我們就來看看!對吧,木頭?”她還理直氣壯地搖了搖我的胳膊。
……害羞草?虧她想得出來。)我嘴角那條線又往上彎了一下,這次弧度明顯了點。
氈房門口,納蘭終於忍不住了。她“啪”地把梳子往公子章手裡一塞,站起身,雙手叉腰,棕紅色眼睛瞪著我們這邊,臉上飛起一抹可疑的紅暈,惱羞成怒地吼道:
“喂!你們幾個!看夠了沒有?!偷看人梳頭,要不要臉啊!”
公子章手裡捏著木梳,低著頭,耳朵紅得快要燒起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但那緊緊握著梳子的手指,和微微顫抖的肩膀,似乎泄露了一絲……並非全然是窘迫的情緒。
夕陽徹底沉入地平線,草原的暮色溫柔地籠罩下來,也籠罩著這群心思各異、卻又因同一個“秘密”而聯係在一起的年輕人。偷看被發現固然尷尬,但某種更微妙的東西,似乎也在納蘭的吼聲和公子章緊握的梳子中,悄然滋長。
(後續偷看日常小劇場範行視角)
幾天後,範行鬼鬼祟祟地趴在一個廢棄的馬槽後麵,興奮地對旁邊同樣壓低身形的林婉兒說:“婉兒妹子!快看!阿紮公子剛才給納蘭妹子遞水囊了!手指頭碰到一起了!我的羅盤呢?測測‘靜電火花’指數飆升沒?”
林婉兒麵無表情地從懷裡掏出羅盤,冰藍數據流閃動:“接觸時間0.5秒,雙方心率同步提升15。初步判定,符合‘初級非自主性親密接觸’特征。建議擴大樣本觀察……”
另一邊,星若拉著無名躲在晾曬的羊毛氈後麵,小臉興奮地通紅,指著不遠處並排散步雖然公子章走得還有點慢)的兩人:“木頭木頭!你看納蘭姐姐走得多慢!她在遷就破油燈!她以前走路都是帶風的!”
無名抱著胳膊,眼睛掃過納蘭刻意放慢的腳步和公子章努力挺直的背影,幾不可察地“嗯”了一聲。星若立刻像得到肯定一樣,得意地晃了晃腦袋。
而遠處,納蘭似乎感受到四麵八方無形的“注目禮”,猛地回頭,精準地捕捉到幾個來不及縮回去的腦袋。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一把拽住旁邊公子章的手腕引得後者渾身一僵):
“走!阿紮!離這群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家夥遠點!去河邊清淨清淨!”
公子章被她拽著,踉蹌了一下,卻沒掙脫,反而下意識地跟緊了她的腳步,隻是耳根那抹紅,在暮色裡依舊清晰可見。
馬槽後、羊毛氈下,幾雙眼睛閃閃發亮。範行壓低聲音興奮總結:“哦豁!目標轉移!‘河邊清淨’計劃啟動!兄弟們,轉移陣地。
(草原河邊營地夜色深沉薩滿歌聲起)
篝火劈啪作響,映照著粼粼河水。營地已安靜下來,大部分氈帳都熄了燈。納蘭和公子章沒有回帳,而是在遠離營地中心、靠近河灘的一塊大石旁鋪了厚氈毯,並肩坐著。
公子章裹著厚實的毛皮大氅,臉色在星光下依舊蒼白,但精神頭明顯好了許多。納蘭挨著他,棕紅的眼睛望著璀璨的銀河,難得地安靜。夜風吹拂著她的發辮,也拂過公子章額前散落的碎發。兩人之間隔著一拳的距離,卻有種奇異的寧靜氛圍流淌。
“小時候在趙國宮裡,”公子章的聲音很輕,帶著久病初愈的沙啞,卻沒了之前的死氣沉沉,“也看過這樣的星星。隻是那時…總覺得那光太遠,夠不著。不像現在…”他頓了頓,沒往下說,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身邊那個在星光下輪廓柔和了許多的側影。
納蘭沒看他,嘴角卻微微彎起:“草原的星星,是長生天的眼睛,看著地上的人呢。看得多了,就覺得…再大的事,放在星河底下,也不過是一粒沙。”她語氣裡有種遼闊的豁達。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幾簇茂密的芨芨草叢和一堆碼放整齊的皮貨後麵,四顆腦袋正悄無聲息地探出來。
範行扒拉著草葉,激動地無聲拍打著旁邊林婉兒的胳膊,用誇張的口型示意:“說話了!說話了!阿紮在講心事!”林婉兒冰藍的眼睛緊盯著手裡的核心羅盤,羅盤上微弱的光點模擬著兩人之間的某種“情緒共鳴指數”,她眉頭微蹙,似乎在分析數據異常點。
星若挨著我,也藏在皮貨堆的陰影裡。她看得最認真,淡金色的大眼睛裡映著星光和那對並肩的背影,臉上帶著一種欣慰又好奇的姨母笑。她甚至悄悄伸出手指,隔空點了點納蘭和公子章之間那“一拳的距離”,然後衝我狡黠地眨眨眼,意思“你看,快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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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名)抱著胳膊靠在冰冷的皮貨上,目光沉靜地落在那對背影上。納蘭那帶著豁達和不易察覺溫柔的聲音,公子章眼中那重新燃起的、不再全然是野心的微光,還有星若臉上那純粹的歡喜…像涓涓細流彙入心底。
一個念頭,清晰而突兀地冒了出來:『唉…要不要…成全那姑娘呢?』
這念頭一起,胸腔裡某個沉寂許久的地方,似乎被輕輕撥動了一下。不是為了自己,甚至不是為了納蘭,更像是對某種本該如此的美好軌跡,一種遲來的、帶著點苦澀的確認。
『站遠一點吧。』我對自己說。身體幾乎是下意識地,極其輕微地,又往後挪了半步,更深地融入了皮貨堆的陰影裡,仿佛要把空間讓給眼前這方小小的、正在萌芽的星夜。
然後,我在心底,喚醒了那個聒噪的伴生存在:
『灰燼。』
識海中,灰燼的聲音立刻響起,帶著慣常的戲謔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覺:
灰燼哎喲喲喲!木頭疙瘩開竅啦?怎麼?不惦記人家草原明珠納蘭丫頭啦?嘖嘖嘖,難得啊!嗯?喊我出來乾嘛?吹笛子?你是要河水倒流還是煙火升騰?搞點浪漫氣氛給那對兒加點料?)
我的意念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都不是。我想…把流星雨招來。』
識海裡瞬間死寂。
下一秒,灰燼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你瘋了”的驚悚:
灰燼?!?!?!噢——!!!夠瘋夠瘋!無名你他媽真敢想啊!你知道最高權限‘萬籟’的代價有多大,對不對?!就算這次隻是‘奏響’,不是拿來砍人轟城,那反噬也夠你喝一壺的!)
它的聲音急促起來,帶著罕見的嚴肅:
灰燼強行擾動世界線共鳴,引動天象…代價至少是三天!三天!你會像離水的魚,水土不服到極點!渾身骨頭縫裡都像有蟲子在啃!隻能靠星光小祖宗寸步不離地溫養著,一點點喂東西續命!這還隻是最輕的!最要命的是——)
它的語氣帶上了一絲沉重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