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寧殿內,燭火通明,亮如白晝。
但這份光亮,卻照不透殿內那令人窒息的、凝如實質的黑暗。
皇帝趙佶,已經換下了一身血戰時沾染了塵埃的龍袍,穿上了一件素色的常服,正襟危坐於禦案之後。
他的麵前,擺著一副殘局。
黑白兩子,廝殺正酣,看似膠著,實則黑子已呈敗勢,被白子,圍困於中腹,隻待最後一子落下,便會全盤崩潰。
趙佶的手中,捏著一枚白子,卻遲遲,沒有落下。
他在等。
等那個,能替他,落下這枚“屠龍”之子的,人。
殿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是陳恭。
他的身後,跟著一個身影。
一個穿著破碎的、血跡斑斑的舞衣,臉色蒼白如紙,左臂上還纏著厚厚繃帶的,女子。
是李師師。
她走進這座,象征著天下最高權力的殿宇,腳步,有些虛浮。
失血過多,和一夜的驚心動魄,早已耗儘了她所有的力氣。
但她的腰杆,卻挺得筆直。
她的眼神,清冷,而堅定。
她,是來下那盤,未完的棋的。
“奴家李師師,參見陛下。”
她微微一福,聲音,帶著一絲沙啞。
趙佶的目光,從棋盤上,緩緩抬起,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眼神,很複雜。
有欣賞,有忌憚,有好奇,也有一絲,隱藏得極深的,殺意。
“平身吧。”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朕聽陳恭說,是你,用一曲斷弦的《十麵埋伏》,為周邦彥,指明了生路?”
“是,也不是。”李師師緩緩起身,不卑不亢地答道。
“哦?”趙佶的眉毛,微微一挑,似乎對這個回答,很感興趣。
“那一曲,是為他而彈。但真正能讓他活下來的,不是奴家的琴,而是他自己,那顆想活下去的心。”
李師師的話,說得很巧妙。
既承認了自己的功勞,又將最大的功勞,推回給了周邦彥。
也間接地,向皇帝,傳遞了一個信息:周邦彥,求生欲很強,他還有,未了的心願。
趙佶的眼中,閃過一絲讚許的笑意。
好一個,聰慧通透的女子。
“你左臂的傷,是耶律乙辛所為?”他又問道。
“是。”
“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