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勔那聲陰狠的“掘地三尺”,如同喪鐘,在應奉局上空回蕩。
書房之內,殺機密布。
房梁上的周邦彥,心沉到了穀底。
他就像一隻被堵死在洞裡的孤狼,外麵是成群的獵犬和經驗最老道的獵人。李師師為他劃開的那道血色生機,被朱勔用更狠毒的手段,瞬間焊死。
然而,就在所有護衛的注意力都被李師師那隻流血的手和朱勔的咆哮吸引時,周邦彥動了。
他沒有選擇破門而出,那是自投羅網的死路一條。
他的目光,落在了書房那麵掛著王維《雪溪圖》的牆壁上。不良井的求生之術,教他的第一課,就是任何看似奢華的裝飾背後,都可能藏著一條生路。
他從懷中掏出那根從“人樁血佛”上取下的銅簽,用儘全身力氣,朝著畫軸下的牆壁接縫處,猛地刺了進去!
沒有聲音,銅簽如泥牛入海。
成了!
這麵牆是空的!是專供朱勔這種怕死之徒逃生的密道!
他不再猶豫,身體如同一片沒有重量的枯葉,從房梁上悄無聲息地滑落,在那幅價值連城的《雪溪圖》上借力一蹬,整個人撞向牆壁。
“轟!”
一聲悶響,牆壁應聲而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漆黑洞口。
“刺客在那裡!”
護衛們終於反應過來,怒吼著撲上。但已經晚了。周邦彥一頭紮進黑暗之中,身後,是利箭破風的尖嘯和朱勔氣急敗壞的嘶吼:“給本官抓住他!死活不論!”
密道內,一片漆黑,彌漫著陳腐的黴味和土腥氣,腳下濕滑,不知是青苔還是彆的什麼東西。周邦彥拖著受傷的腿,在其中玩命飛奔。他能聽到身後追兵的腳步聲和叫罵聲,越來越近。
他甚至能感覺到,一支冷箭貼著他的耳廓飛過,帶起的勁風刮得他皮膚生疼。
絕不能停!
他猛地一個拐彎,身體幾乎貼在了滿是蛛網的牆壁上,躲過了又一輪攢射。
半個時辰後,當他終於從一處枯井中爬出時,渾身沾滿了汙泥,狼狽不堪,連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井外,是汴京城西一處荒廢的亂葬崗,四下裡鬼火幽幽。
他沒有片刻停留,辨明方向,朝著那片燈火最是喧囂,也最是藏汙納垢的區域走去。
他要去一個地方,找一個能在這汴河之上,掀起滔天巨浪的人。
子時,汴河碼頭,“船火兒酒肆”。
這裡是漕幫的地盤,空氣裡都彌漫著魚腥、汗臭和烈酒混合的複雜味道。官府的燈籠在這裡,光亮都要暗上三分。
周邦彥換上了一身從當鋪換來的短打勁裝,背著那張從不離身的鐵胎弓,找到了漕幫在碼頭的總舵。
他將一枚鏽跡斑斑的黑色鐵質“弓”字令牌,輕輕放在了漕幫總瓢把子、“船火兒”張橫麵前那張油膩的桌上。
張橫看到令牌,銅鈴般的眼睛裡精光一閃,卻並未立刻動容。他身旁一個獨眼龍副手輕蔑地嗤笑一聲:“哪來的野小子,拿塊破鐵就想見我們瓢把子?”
張橫揮手製止了手下,親自拿起令牌,用粗糙的拇指摩挲著上麵的“弓”字,沉聲道:“周大將軍的信物,我認得。但周大將軍已經死了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