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晨光穿過聚義廳的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照不進在場每個人沉重的心底。
周邦彥已經醒了過來。
他靠坐在床頭,臉色依舊蒼白,但呼吸已經平穩。他試著動了動手指,力量正在緩慢地回歸。
然而,當他試圖運轉內力時,卻發現丹田氣海之中,雖然那顆致命的“腐骨釘”已經消失,但原地卻留下了一片冰冷的“空洞”,如同被寒冰侵蝕過的土地,寸草不生。
他沒死,但一身引以為傲的拱聖營純陽內力,卻被廢了十之八九。
他成了一個暫時無法拉開鐵胎弓的“弓”手。
他的目光,轉向不遠處另一張床鋪。
李師師靜靜地躺在那裡,雙目緊閉,嘴唇毫無血色,仿佛一尊易碎的白玉雕像。錢老叔正在為她施針,她的眉頭痛苦地蹙著。
張橫坐在一旁,一夜之間,這位豪邁的漢子鬢角竟也添了幾縷霜白。他身後的桌子上,放著一疊寫滿了名字的紙,那是虹橋一戰中,漕幫死傷兄弟的名單。
壓抑的沉默,像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幫主。”
周邦彥率先打破了沉寂,他的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
“死了多少兄弟?”
張橫的拳頭猛地攥緊,骨節發白,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七十三個兄弟,回不來了。一百二十六人重傷。”
每一個數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周邦彥的心上。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所有的個人情緒都已褪去,隻剩下如寒潭般的冷靜。
“虹橋一戰,我們雖然損失慘重,但也徹底打亂了朱勔和高俅的陣腳,把他們從暗處,逼到了明麵上。”
“我們不再是被動挨打的獵物。”
周邦彥看著張橫,又看了一眼昏迷中的李師師。
“我們成了棋手。雖然是三個……受了重傷的棋手。”
這時,床上的李師師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神還有些渙散,但當她看到周邦彥和張橫時,立刻明白了眼下的處境。
她掙紮著想坐起來,卻被錢老叔按了回去。
“彆動,你失了三成精血,沒有三個月,根本補不回來。”
李師師沒有再堅持,隻是虛弱地開了口,聲音不大,卻字字珠璣,直指核心:
“朱勔……生性貪婪,高俅……為人陰狠。虹橋碼頭,當著全城百姓的麵,殿前司和應奉局內鬥,讓他們成了整個汴京的笑柄。此刻,他們之間……必然已經生了嫌隙。”
周邦彥的目光,與她對上。
無需任何言語,兩人瞬間明白了對方心中所想。
那是一種在絕境中才能催生出的,極致的默契。
“我們需要一個真正的同盟。”
周邦彥接過她的話,聲音雖弱,卻擲地有聲。
“我,”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但更多的是決絕,“代表覆滅的拱聖營,是複仇的‘弓’。即便現在這把弓暫時拉不開滿月,但它依舊是帥旗,是所有散落在天下各處舊部心中的信念。我的任務,是成為象征,去召集所有被遺忘的力量。”
李師師的目光掃過眾人,聲音依舊虛弱,卻帶著洞察人心的力量。
“我,以樊樓為中心的情報網,以及在朝堂上殘存的人脈,是守護我們的‘盾’。我負責在明處周旋,利用他們的矛盾,製造迷霧,為‘弓’的重新蓄力,爭取最寶貴的時間。”
最後,兩人的目光,一同落在了張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