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篷船在迷宮般的水道裡穿行。
船身幾乎是貼著渾濁的水麵滑行,船槳劃破水麵的聲音,被駕船的漕幫好手壓製到了最低,如同機警的遊魚擺尾,隻留下一圈圈悄然散開的漣漪。
李師師靠在狹窄的船艙裡,看似閉目養神,腦中卻在飛速複盤著整個計劃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可能出現的變故。
她不能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回去。
她更不能毫發無損地出現。
她必須是一個受害者,一個在死亡線上苦苦掙紮過、至今仍驚魂未定的可憐人。
恐懼和脆弱,是她此刻最好的偽裝,是她用以麻痹所有豺狼虎豹的保護色。
當小船行至一處名為“斷魂灘”的淺水區時,護送的漕幫漢子壓低了嗓音,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忍和敬佩:
“姑娘,按計劃,就是這裡了。”
李師師緩緩睜開眼。
那雙清澈的眸子裡,沒有絲毫的猶豫和恐懼,隻有一片冰冷的決絕。
她先是將自己本就濕透的衣衫,又在滿是淤泥的船底蹭了幾下,讓那份狼狽更添幾分真實。
然後,她從發髻中拔下那根用來固定的銀簪。
簪頭在常年使用中被打磨得頗為銳利,在昏暗的船艙裡閃著一道冷酷的銀光。
她看著自己光潔如玉的手臂,深吸一口氣,毫不留情地劃下!
“嘶——”
一道深深的血口瞬間綻開。
劇痛傳來,她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仿佛那被劃開的,不是自己的血肉。
鮮血爭先恐後地湧出,迅速染紅了她的衣袖。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力量正隨著溫熱的血液加速流失,但她的內心,卻在這一刻愈發清醒,愈發冷靜。
她隻是將滲出的鮮血,隨意地抹在自己蒼白的臉頰,抹在破損的衣襟上,製造出掙紮搏鬥過的慘狀。
做完這一切,她才對那漢子,輕輕點了點頭。
那漢子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深吸一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個竹筒,猛地拉開了引線。
“啾——!”
一道尖銳的響箭,帶著漕幫特有的信號,撕裂晨霧,衝天而起!
幾乎是在信號發出的同時,遠處原本平靜的水麵上,立刻出現了幾艘殿前司巡邏快船的身影,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飛速向這邊包抄而來。
“姑娘,保重!”
漕幫漢子將李師師一把推上淺灘,自己則與同伴猛地一掉船頭,向著另一條更為狹窄的岔路亡命衝去,成功吸引了大部分追兵的注意力。
李師師踉踉蹌蹌地在齊膝的淤泥裡跋涉,每一步都耗儘了她本就不多的力氣,向著岸邊一處早已約好的蘆葦叢艱難跑去。
她剛一藏好身形,便有另一隊巡邏兵趕到。
為首的一名殿前司都頭,一眼就看到了淤泥上那串新鮮的、帶著點點血跡的腳印,立刻露出了貪婪無比的獰笑。
“搜!給老子仔細地搜!”
他揮舞著手中的佩刀,聲音裡滿是興奮。
“高太尉有令,活捉李師師者,賞銀千兩,官升三級!”
李師師躲在冰冷的蘆葦叢中,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和汙穢的叫罵聲,將自己的呼吸調整到最微弱的狀態。
她就像一個最耐心的獵人,等待著真正的“救援者”的到來。
果不其然,就在那些殿前司的兵痞即將發現她的藏身之處時,一道更迅捷、更肅殺的黑影,從岸邊的樹林中閃電般掠出!
“殿前司辦事,閒人退避!”
那都頭話音未落,便被一記勢大力沉的鞭腿掃中膝彎,“哢嚓”一聲脆響,他慘叫一聲,整個人都跪倒在泥水裡。
緊接著,十幾名身穿玄色勁裝,眼神如鷹隼般銳利的漢子,如同鬼魅一般從四麵八方湧出。
三下五除二,便將這隊貪功冒進的殿前司巡邏兵儘數製服,手法乾淨利落,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為首之人,正是高俅的心腹,鐵鷹衛隊長,李虎。
他看都沒看地上哀嚎的都頭一眼,目光如電,掃過這片廣闊的蘆葦蕩。最後,他的目光精準地定格在李師師藏身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