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
就在張橫的命令即將脫口而出,就在所有漕幫漢子熱血上頭,準備拔刀赴死之際,周邦彥冰冷的聲音如同當頭一盆夾著冰碴的雪水,澆了下來。
張橫猛地轉頭,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周邦彥,像一頭即將擇人而噬的猛虎。
他胸膛劇烈起伏,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賁張起來,聲音嘶啞得如同兩塊巨石在摩擦。
“你說什麼?!”
“我問你然後呢?”周邦彥站起身,與暴怒的張橫對視,眼神沒有絲毫退讓,“你帶著所有兄弟,衝到葫蘆河故道,去給小六子報仇。然後呢?”
他的語氣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在陳述一個早已寫定的、血淋淋的結局。
“你知道那裡有多少遼國精銳嗎?”
“有多少應奉局的弩手在暗處等著嗎?”
“你甚至不知道他們有多少條船,船上是弓是弩,還是遼國最精銳的皮室軍!”
“他們殺了小六子,故意留下遼墨的線索,就是在賭!賭你的血性,賭漕幫的義氣!”
“他們就是要你怒,要你瘋,要你帶著兄弟們的命,去填一個他們早就挖好的坑!”
“你去,就是送死!”
“你讓漕幫幾千號弟兄,都去給小六子陪葬?讓他娘不僅沒了兒子,連給他兒子報仇的希望都沒了?!”
“你告訴我,這是義氣,還是愚蠢?!”
周邦彥的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張橫的心口,也砸在周圍每一個熱血上頭的漕幫漢子心上。
張橫的身體劇烈地晃了晃。
臉上的狂怒漸漸褪去,化為一片死灰般的悲涼和無力。
他頹然坐倒在甲板上,雙手抱著頭,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猛虎,連嘶吼都發不出聲音。
許久,他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那你說,怎麼辦?”
“報仇,但不是送死。”周邦彥眼中閃過一抹森然的寒光,“他們想看我們發瘋,我們就瘋給他們看。但怎麼個瘋法,得由我們自己說了算。”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張叔,我要你挑出漕幫最精銳、最不怕死的一百個弟兄。”
“再挑出最大、最顯眼的三艘貨船。”
“把船上所有能點著的東西都堆滿,澆上火油,再覆上厚厚一層濕草。”
張橫的瞳孔一縮:“濕草?”
“對,濕草。”周邦彥道,“火油能起衝天大火,濕草能生遮天濃煙。我要整個汴京城的人,半夜裡都被嗆醒,都以為天塌下來了!我要他們看不清,想不明,隻能死死盯著一個地方!”
“虹橋!”
“你是要……”
“對。我要一場彌天大火,一場能照亮整個汴京城的火!”
周邦彥的語氣裡帶著一絲瘋狂。
“我要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虹橋。我要讓朱勔、高俅,還有遼國的探子,都以為我們中計了,以為我們瘋了,要去虹橋玉石俱焚!”
“他們越是覺得我們愚蠢,對葫蘆河的防備就越是鬆懈。”
周邦彥話音剛落,一個粗豪的聲音猛地響起。
“我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