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木箱,靜靜地躺在雅閣的角落。
此刻,它不再是一隻普通的箱子,而仿佛一頭蟄伏於黑暗中的饕餮凶獸,張著無形的巨口,正等待著吞噬一切膽敢窺探其秘密的血肉。
李玄度的額頭上,冷汗密布。
一顆顆黃豆大的汗珠沿著他肥胖的臉頰滾落,洇濕了華貴官袍的領口,留下深色的痕跡。
他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一半是源於恐懼,另一半,則是源於一種無法抑製的貪婪。
他的理智在瘋狂地尖叫,告訴他這其中必有天大的凶險,眼前的女子和老婦,分明是布下了一個死亡陷阱。
但李師師那句“朱提舉做夢都想銷毀的證據”,又像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臟,讓他無法呼吸。
若真是那件東西,他今日若是不取,他日被旁人得了去,捅到陛下麵前,他李玄度作為今日的辦事之人,同樣是死路一條!
貪婪與恐懼,在他的心中瘋狂交戰。
最終,對功勞的渴望和對未來的僥幸,壓倒了對未知的恐懼。
“打開它!”
他對著身旁一名早已嚇得麵無人色的兵士,發出一聲歇斯底裡的嘶吼。
那兵士被他一吼,嚇得一個哆嗦,但軍令難違。
他哆哆嗦嗦地上前,在啞婆冰冷如刀的注視下,將箱子裡的舊衣、樂譜一件件取出。
這些東西,早已被他們翻查過無數遍,確實並無任何異常。
李玄度的臉色愈發難看,他覺得自己被一個歌妓和一個老奴給耍了,一股強烈的屈辱感湧上心頭。
李師師卻在此時,無視了周圍環伺的刀劍,緩緩走上前。
她蹲下身,伸出保養得宜、如春蔥般的纖細手指。
在那空空如也的箱子底部,一處看似尋常的木紋接縫處,用指甲不輕不重地輕輕一劃。
“哢噠。”
一聲微不可聞的機括輕響,在死寂的房間內顯得格外清晰。
箱子的底部,竟然彈開了一道比紙還薄的暗格!
李玄度的眼睛,瞬間瞪得像一對銅鈴!
他和他的人搜了這麼久,竟然沒發現還有這等玄機!
李師師的心,也猛地一緊。
這是她不久前,在整理李姥姥遺物時,根據一張《霓裳羽衣曲》殘譜上特殊的刻痕,和一條舊手帕上奇特的線結,反複推敲,才最終發現的秘密。
這是李姥姥用生命守護的遺物。
也是她……最後的、也是唯一的賭注!
暗格之中,靜靜地躺著一個巴掌大小、用暗紅色蜀錦包裹的錦盒。
李玄度的呼吸,瞬間變得粗重如牛。
他一把推開那名礙事的兵士,自己搶上前去,像是怕人搶奪一般,用顫抖的雙手,將錦盒捧了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猛地掀開了盒蓋。
錦盒之內,沒有想象中的名冊,沒有金銀珠寶,更沒有傳國玉璽。
隻有一截早已乾涸、發黑的斷指。
斷指上,一枚碩大的紅寶石指環,在窗外透進的微光下,閃爍著妖異的、仿佛凝固了鮮血的光芒。
“這……這是什麼鬼東西!”
李玄度的臉色瞬間煞白,被這陰森之物嚇得幾乎要把錦盒扔掉。
李師師的聲音,幽幽地響起,如同來自九幽地府的招魂之音,冰冷地敲擊在他的耳膜上。
“李大人,你再仔細看看。”
“看看指環的內側,刻著什麼。”
李玄度聞言,強忍著胃裡翻江倒海的惡心,將那截斷指翻了過來。
在指環冰冷的內壁上,他借著光,看到了兩個用宮廷小篆鐫刻的、纖細卻清晰無比的字。
——賢妃。
轟!
這兩個字,如同一道九天驚雷,在李玄度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隻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
二十年前,那位深受先帝寵愛,卻因“巫蠱之禍”被秘密賜死,甚至從宗室玉牒和所有史書上被抹去一切痕跡的廢妃——
賢妃!
李玄度隻覺得雙腿發軟,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在瞬間凝固!